虽然心头不舒服,易钟海并未多问,只是感谢后收起信件,接着脱掉手套仔细查看。
检查结果令他的表情阴沉下来,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他身体健康状况不佳,一生无子息的现实如同一道沉重的打击。
当初离婚时,易钟海原想再找个伴侣替他延续血脉,谁知却意外得知妻子怀孕,而且生育问题恰恰是他自身的困境,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就算是个残废都行……”
这句话在他内心盘旋着。
不远处,另一位工人焦虑地看着他的脸色,轻声询问着:“怎么了,老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易钟海猛然一震,从思索中惊醒,看着身边同事关心的眼神,深呼吸后询问。
车间同事一脸愕然地回应:“我还想问你哪里不舒服呢,你傻站着这是干嘛,转炉快出钢了,赶紧准备清洗废渣。”
“好的,知道了。”
易钟海将体检报告漫不经心地塞进口袋,然而内心的波动始终难以平复。
他发现自己是不育不孕。
这居然是他自身的症结。
不是李慧兰的过错,是我的问题啊。
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脑海里反复回荡这个念头,完全无法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废渣冲洗本身就是个危险工序,新送去的转炉热量惊人,隔着防护服仍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然而,易钟海仿佛对此毫无感知。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远处的一个工人,感觉对方眼神闪烁,像是嘲讽自己一样。
“瞧见了吗,那个易钟海不育不孕。”
“刚才保卫科送来的文件袋没封,我看得清楚呢。”
“年纪老大了还膝下无子,往后可要怎么办啊?”
“可怜又讽刺,呵呵……”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使易钟海感觉所有人都在笑话自己。
危险悄然而至的预警,他也未曾察觉。
这一刻,他的身体已吊起,即将用喷淋的方式清洗转炉外面的炉渣。
忽然,身上的安全带扣脱开,整个人失去支撑从半空中坠落。
“李主任,不好了,冲渣车间有事!”
此时,李建国正埋首工作,一位车间主任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详细告诉我!”
边说着,李建国起身随主任走向事发地点,询问情况。
“主任,刚才我们在清理废渣时,易钟海因为安全扣未固定,在作业过程中坠落。”
“我已经派去叫了医护人员,但他伤得挺重,右臂可能会保不住了。”
得知伤者是易钟海,李建国不禁沉默了片刻。
虽然心里不大乐意与他共事,但身为生产管理者的职责让他不愿出现任何事故,即使是发生在易钟海头上。
进入冲渣车间,周围早已围着一堆人。
李建国走过人群,主任为他在前方引路。
“别围过来,都退后!聚在这里干嘛?没事的继续干活。”
炼钢厂的工作繁多,一个人发生意外,工厂不会因此全面停产。
受到训斥,众人纷纷散开,易钟海已失去意识,倒在地下。
李建国靠近问道:“他还好吗?”
副主任回答道:“主任,他现在呼吸稳定,应该是摔晕了。
我们工人反应快,立刻从火炉旁拉出了他。
不过他的右臂由于高温,衣服都烧了,灼伤严重,恐怕难以幸免了。”
李建国一眼望去,易钟海的右手臂已被烧得漆黑焦炭般模样。
转炉内的炼钢温度可达数千度,即使外部有保温层也难以降温,甚至一张纸轻轻触碰就会立即点燃。
不难想象,易钟海承受的伤情有多么严重?
若不是车间工人及时救援,后果可能就是——生命垂危,不堪设想。
医生很快到场进行紧急处理后,送往医院。
收到消息的张副总也火速赶来,进入车间第一句就是:“主任,出事那工人现在在哪里?”
“张厂长,”李建国接着道:“那个工人右手手臂严重烧伤,已被送往医院。
由于当时已昏迷,发生意外的具体原因还有待调查。
然而,刚才我们检查了他的安全带,挂钩没有损坏,应该是操作不当,未能正确系好而导致的高空坠落。”
这时,一名工友突然惊讶地”咦”
了一声,拾起了地板上一张散落的纸说:“厂长,主任,这似乎是从易钟海那里遗落的东西。”
另一个工友附和道:“张厂长,李主任,我记得出事前,易钟海似乎看过那封信。
那时熔炉快满了,喊了几遍都没听见他的应答,看上去魂不守舍的样子。”
张副厂长眉头深锁,严肃地接过信封,”给我看看。”
站在副厂长身旁的李建国看清信封内容,赫然是一份体检报告,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无疑易钟海查出不育问题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纠结,这才使得他在工作中失神。
这真是命运弄人啊!要是易钟海没有离开李慧兰并选择离婚,她也不会嫁给赵瘸子,并怀着那不速之客的孩子。
如此一来,易钟海依旧认定是李慧兰的原因无法生育,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惨剧。
张副厂长看完那份报告,心里同样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封与报告一起放进口袋,正言说道:“如今天气逐渐炎热,冲击渣的车间工人们干活时难以避免精神不集中。
车间主任们要加强对职工的责任心监管,时常提醒确保他们的防护措施到位,明白吗?”
工段主任们都齐声回应。
李建国随即表态:“张厂长,天气这么热,还要完成两炉的工作,车间里的工人们很吃力。
我想建议,针对这些高温工位的员工增加额外补贴,以劳保用品与冰冷饮料的方式发给大家,尽量减小他们所承受的困苦。
您认为如何?”
张副厂长颔首赞同:“这想法很好。
回去详细拟个计划书,我们立即开始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