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的记忆里,对母亲的印象已经久远到了近乎遗忘的地步。
而余下的那部分,大多都是她在病床上消瘦的身形,和那一声又一声的——
小奕,小奕……
在某个晚上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了父亲孤寂的背影。
本以为他会变得暴怒,变得无法接受,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
但隔天早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张满是笑容的面庞。
在父亲的拉扯下,自己的童年虽然过得不太如意,但也十分充实。
小学,初中,到高中考上县里的重点。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奕以为,在父亲的眼里,母亲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那天半夜,叛逆期的林奕从村里网吧回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形坐在后院,对着一张照片独自落泪。
进门之后,那个男人又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自己之前在院子外看到的都是错觉一般。
“回来了?”
“嗯。”
林奕默默地回到简陋的卧室,然后结束了自己的叛逆生涯。
而就在几天前,在外拼搏,终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的自己,却在岗位上收到了叔叔的来电。
“你爸爸他……在工地上为了救工友,被钢筋砸到了。”
电话那头的林友才有些于心不忍,但沉默片刻后,还是咬了咬牙,如实说到。
因为工作是在大城市,所以即便是拼了命地往回赶,但在林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穿着白色丧服的林友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然后就是现在,自己穿着一身白衣,看着请来的人们在仪式中把父亲的骨灰盒送到棺材里。
“阿奕,离友成哥下葬还有一些时间,你先出去转几圈吧。”
林友才点起了一根烟,抽了两口,突然对身边的林奕说到。
“……好的。”
林奕没有多说什么,缓缓站起,然后向门外走去。
“等下!”
靠近门口的座位上,身形削瘦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即将离开的林奕。
“嗯?”
林奕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庞。
“抱歉……阿奕。”
那个瘦弱的男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身躯又往下垂了几分。
“……”
“没事。”
林奕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声,他当然记得这张脸,它的主人和身边的其他几个,经常在父亲工作的地方出现。
没有暴怒,没有无法接受,没有比以前更加冷漠,和曾经的父亲一样,林奕就这么平静地走了出去。
六月的梅雨自昏暗的天空中落下,把林奕的白衣也染成了淡灰的颜色。
形形色色的人从熟悉的街道跑过,溅起的泥水不时地落到他的裤脚上。
“真是的,你在救人之前就不会想一想。”
林奕对着空气毫无征兆地说道,就好像在和什么人在隔空对话一般。
明明知道要被钢筋砸到的不是自己。
明明知道想要救他会有多么危险。
明明知道我还等着回来看你……
“真是个混蛋。”
感受着越来越大的梅雨,林奕自语了一句,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
“喂!有人落水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沉寂。
顺着来源的地方望去,只见几个村民围在一处桥上,焦急地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流。
肯定还有别人会下水救人的,我不能学父亲那样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