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帽一听石玉娟说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下角峪的老坤头,成天喝酒,醒了不醉,醉了不醒的状态,他能养活孩子才怪。
“老帽啊,你就逞能吧你,八个儿子八张嘴,就是把你给累死,也养不活他们,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一只鸡,两只鸡,三只鸡来四只鸡,每只都是下蛋鸡……”
石玉娟就像是一只金孔雀,昂着头,扭着磨盘一样的大屁股,还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出了下河沟村。
“爹,三哥他从树上掉下来,摔破头了。”
福星一路小跑的过来,希望李老帽能够去看看三哥李福寿的伤势。
“摔死他娘的活该……”
李老帽虽然骂了娘,却并没有动弹,继续想着他一团乱麻一般的烦心事儿。
“爹,俺娘要吃鸡蛋面,她说浑身没劲儿。”
老二福禄跑过来,想让李老帽能够过去看看刚刚生完孩子的蒙秀英。
“去锅屋里头,给你娘煮仨鸡蛋,狗日的,一个个的都不准偷吃……”
李老帽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又像是战场上打了败仗的糊涂将军。
“老帽……老帽在家吗?”
突然,山梁上走来一个半大老头儿,正是下河沟村的村支书李万林。
李万林走路一瘸一拐的,不太利索,那是因为,他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在战场上负了伤,被送回老家养病。
至今为止,李万林身体里头,还有好几块弹片没有取出来。他自从当了下河沟村的支书,村子里的治安好了不少,那些小鬼们,都躲着他远远的,生怕栽在他的手里。
“哎呀……万林哥来啦,赶紧坐,抽一袋吧。”
李老帽挪了挪屁股,让李万林坐在大石头上,然后重新装了一袋烟,递给了李万林。
李老帽跟李万林是本家,虽然不是很近,但是并没有出五服。
整个下河沟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李,全都是一个老祖宗的。
相传,老李家的祖先是明朝的大将军,叫做李成梁,驻守辽东。因为犯了错,被万历皇帝给罢了官。
他的子孙为了躲避灾祸,跑到了内地,看中了南部大山的隐秘和交通不便,就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
“老帽啊,俺听说你又生了一个带把的,如今八杆枪,八张窟窿,够你老家伙喝一壶的。”
李万林说的是实在话,他都替李老帽着急。
“万林哥,咱们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你只比俺大三岁,有什么好事儿,一定要想着你兄弟啊!”
李老帽知道李万林见过大世面,又在部队上打仗十几年,点子多,办法正,是个靠谱的人。
“唉……如今的政策变来变去的,不稳定呢;上头让开荒,却又让植树,还让大干快上;俺心里头虽然堵得慌,但是必须无条件服从。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咳咳咳……”
李万林狠狠地抽了一口旱烟,被呛得不住的咳嗽。
“万林大哥,这些话只能咱们弟兄们在一块儿说,出去千万不要胡咧咧。”
李老帽知道李万林脾气直,有些牢骚不能随便乱发的。
“这样吧,你去水利建筑队干小工吧,每天可以赚八毛钱,还管吃;生产队里的活儿,俺给你盯着,总不能让那些小虎羔子们饿死了吧?”
说完,李万林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袋窝,起身准备离开了。
“那个……谢谢万林大哥了。”
李老帽一听,一天可以挣八毛钱呢,对他来说,那可是天文数字。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你嫂子让我给弟妹带来一斤红糖,差一点儿就给忘了。”
李万林从军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用草纸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李老帽的手里头。
“嘿嘿,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李老帽也并不客气,瞅着手里的红糖,眼里的泪水不住的打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