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顾钦泽说话，顾钦询重重的拍了一下石桌，骨头与石桌相碰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暮色里显得十分尖锐而沉重，“那个不安分的丫头，一定是嫌弃咱们家穷，哼，亏得大哥又打猎又是铸铁，给她治病买药，二弟为了她折了画，到头来，一句谢谢都没有就跑了，真是该死，不行，我要去报官，让衙门逮她去。”

说着，便抬脚要走。

顾钦远拉住他，“二哥，莫急，香绫或许还会……”

话还未说完，顾钦远便觉得胸腔一阵绞痛，紧接着用帕子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清隽的五官因痛苦而搅在一起。

顾钦询急忙将水递给他。

一碗温热的水下肚后，只是润了顾钦远的嗓子，并没有将他胸腔中的同意驱散一二。

好一会儿，顾钦远才止住咳嗽，他喘着粗气，看着帕中点点腥红，大脑出现一瞬的空白，好在他机警，在顾钦询即将看过来时，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攥紧，放在袖子里。

顾钦询一心想着逃跑的香绫，倒是没有在意顾钦远的动作，“回来？我看她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

顾钦远心中自责不已，“都怪我大意，没有察觉到屋中有异动。”

顾钦询摆摆手，他冷嗤道：“当初她勾引县令儿子差点被打死，如果不是我买下了她，她早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咱们顾家虽然清贫，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却能护她一世平安，不成想，咱们没嫌弃她品行不端，她倒嫌弃咱们家徒四壁，是不是在她眼里，我们顾家还不如那窑子来的幸福快活！”

一番话砸的空气沉闷了片刻。

顾钦远坐在轮椅上抿唇未语，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盯着篱笆筑成的院门，良久过后，他侧眸看向顾钦泽，问：“大哥，怎么办？”

顾钦泽放下猎物，来到棚子里，点燃炭火，拉动风箱，开始铸铁。

他身形修长，却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显得孤独寂寥，朦胧斑驳的光线下他的眸色深邃晦暗，不知所想。

听到顾钦远的询问后，他唇畔微启，“她会回来的。”

他的声音磁性低沉，飘渺如风，拂去询、衍二人心间上的焦灼紧张。

泗溪山的半山腰中，江汀兰坐在一颗槐树下，托着腮帮子，从朝阳初升一直出神到了薄暮冥冥。

她在现代文明社会中生活了近三十年，是江氏酒窖唯一的继承人，典型的白富美，每日过着玩玩玩，买买买的潇洒生活，按着这个时代的话来讲，就是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可哪料，眼一闭，一睁，白富美竟成了命运多舛的丫鬟香绫。

而现在她正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

对于顾家，她到底是去还是留。

去，她便成了逃奴，只怕她前脚刚逃，后脚就会被暗中监视她的敌人逮住送去官府处以刖刑。

可是留下来的话，依照顾家二郎顾钦询的意思，只要她的身体康复了，就安排她与顾家大郎顾钦远成亲。

这让江汀兰这个至死都还没有谈过对象的老处女有些难堪，她的思想受前世影响，处于半开放半保守的状态。

她不觉得女人将第一次留给新婚夜有多么保守，也不觉得现代男女为了填补灵魂上的空虚而啪的行为有多么可耻，只是在她的爱情观里，只有情到深处方可啪，那些没有情没有爱只有欲望的啪，她是拒绝的。

想到啪这个敏感字眼，江汀兰的脸突然一红，想起那晚她偷窥顾钦泽铸铁的画面。

那修长挺拔的身形，在篝火散发的光线中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也不知道他的床上功夫如何……

等等，话题似乎扯偏了。

江汀兰猛地摇摇头，将脑中那点旖旎画面甩了出去，望着山脚下那处宁静的小村庄，继续思考着去留的问题。

她虽然是被买回来的丫鬟，但顾家并没有人将她视作下人，顾家堂妹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她，顾钦询一直把她当嫂子敬重着。

而且，据她所知，顾家为了给她治病已经掏空了家底，连顾钦远半年的药钱都搭进去了，她这么一走了之，她的良心会痛。

可是不走，她就要做出献身的准备。

这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愁死了江汀兰这个选择困难症重度患者。

江汀兰咬了咬唇畔，思绪在落日的余晖下再次飘至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