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天过去,傅菱荷还未从两次侍寝都被突发的事情打扰的窘迫与忧愁中恢复过来,就到了掌灯时分。
说来也奇怪,她头一次与第二次侍寝前都是不情不愿的,可一连被打搅了两次,反倒有些怅然若失,希望能有一次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和皇帝相处的机会。也许自己的性子素来就别扭吧。
“小主,温公公来了。”
“谨才人,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给您压惊的。”温鸿端来几道菜肴,有爽口的凉腌贡菜、香甜的芝麻圆子,炒制的洋芋牛肉,并一碗热气腾腾的紫参雪鸡汤,算是一顿不错的晚膳。菜式精致归精致,可温鸿却没有拿着挂在青鸾车上的香包。傅菱荷闻着饭香,不抱希望地问道:“敢问公公,皇上今夜可有召嫔妃侍寝么?”
温鸿见过不少“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的可怜嫔妃,按理说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澜,可看这谨才人容貌出众、性情聪慧又知礼守循,他倒真有些不忍。
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小主,这······皇上今日翻的是唐美人的牌子。”
金禾听了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说什么,傅菱荷转过头去瞥了她一眼,随后转头向温鸿掏出碎银:“无妨,我等皇上想起召幸我就是了。”
温鸿手里捏着那成色颇佳的碎银,实在有些感慨:眼前这位小主初次侍寝被搅得一团乱麻,第二次又都陡生波折,说来都怪自己没有拦住邱宝林,想再次侍寝又被皇帝搁置,她居然还能神色一如往常地打赏自己,不能不说是可贵。他想起刚才去唐美人那里传旨就生气:那唐美人又无十分容貌家世,只是皇帝新鲜一下子翻了个牌子,倒像得了元宝似的,眼高于顶、对他爱答不理,要说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太监,这么被人怠慢,心里肯定是挂怀的。
“多谢小主赏赐。”他心里的天平默默倾斜了些许,谢过傅菱荷,不情愿地往端阳殿去伺候去了。
“你们把菜拿去吃吧,姜姑姑也用些,我是没有胃口。”傅菱荷勉强喝了些汤就放下勺子,抚摸着邱宝林给的衣裳首饰,啼笑皆非:这些东西原和她是一样的,放在哪里都不合时宜。
夜半时分,青鸾车从端阳殿驶回唐美人的绮霞宫,傅菱荷悄悄从门缝瞥了一眼,唐美人半倚半靠在轿子上,面色红润、香汗淋漓,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得意,还在跟侍女耳语着什么。她不愿再看下去,强撑着爬上床榻,不大安稳地睡了一夜。
直到日出时分,傅菱荷才缓过神来,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后找机会吸引皇帝就是了。毕竟总苦着一张脸,反而会遭到皇帝的厌弃。她让金禾把早膳摆上,每样都尝了尝,算是打起了精神来。
“奴婢刚才出门拿早膳时听别的小丫头说,唐美人昨夜在端阳殿逗引了皇上好久,俩人的嬉笑声吵得周围好几宫人都睡不着呢。有人听到唐美人说——”金禾一边收拾残羹一边鬼鬼祟祟地对傅菱荷讲道。
“好了,好了,这些故事日后再讲,今日是百花节开始的第一天,咱们别耽搁。”傅菱荷本有些好奇,但一看墙边的漏刻,时间已然不多了。她连忙正了正头上的粉红琉璃雕桃花发簪,按了按脸上脂粉,快步向懿仁宫走去。
这百花节是大隆朝流行近百年的习俗,因开国皇帝规定每年八月末到十月末,周围国家前来大隆通商的关税可以减半,故而这段时间大隆关口热闹非凡。众多穿着语言各异的商人鱼贯而入,带着丝绸、香料、果蔬之流。尤其是大隆南边的邻国温暖潮湿,一年四季皆有缤纷的鲜花,还有唇齿留香的茶叶。大昭城作为皇宫,每日送来的贡花茶叶数不胜数,尤其是国母皇后这里,足够将庭院装点一新,因此先帝便规定每年这个时候,众嫔妃可前往皇后宫中赏花品茶,直到关口恢复如常为止。
先帝本是一片体恤后妃的好意,但众人显然能料到,这百花节一年年办下来,早已背离了初衷。众嫔妃若空着手去皇后宫里,自然得不到什么晋升的机会,不过得一盏无味的茶水,坐在那白白浪费时间。不知先帝的哪位嫔妃开了头,拿着价值不菲的珊瑚盆景进献皇后,从此这百花节就完全变了性质,变成了攀比谁送给皇后的礼物名贵。即使是不需要皇后提携的宠妃也会进献,为的是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风头正盛。这就让那些无宠的低位嫔妃苦不堪言,一心祈祷这该死的百花节赶紧过去。
今年因着选秀多了好几位新人,太后钦定的楚姣玉也如期入宫封为才人,兼有一位国子监司业之女石清秋也被封为宝林,懿仁宫内更是热闹非凡,几乎快坐不下了。众人三天两头便聚在一起,说的话都是千篇一律,无非就是众人恭维皇后和高位嫔妃貌美如花、蕙质兰心、博学多才之类,随后就是不时的送礼。傅菱荷咬咬牙将自己入宫时带的首饰当了大半,才算遮住羞丑,送了些像样的东西。
好容易熬完了百花节的一多半,场面话大家已经说得不剩什么,该送的礼也都送完了。这天不过是照例的晨昏定省,傅菱荷眼看皇后最后叮咛几句话就可以散了,心里感到一丝庆幸。
“如今已是冬日了,今年炭火不多,总还要两三日才能供给上,诸位妹妹不如早日散了——”懿仁宫内门窗紧闭,皇后还是打了个寒战,毕竟生了三皇子后落下了病根。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禀报。”皇后一语未了,婉贵妃便打断道,言辞礼数丝毫不错,却总让皇后觉得如芒在背,“唐美人已经有孕月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