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竟无言以对。半响才道：“不，我猜你一定是位公主！”　　“不是，”小蛮摇摇头，“不可能！他们愿查就查，我自己都说不清来历，他们能查到什么？”　　　　“可是小蛮，”小溪隐隐觉得心中发憷，“你说，郭贵妃……你有没觉得，今晚陛下说镯子的事情时，那句‘别伤着人’的话怪怪的。”　　“嗯，是怪怪的，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小溪想起这段时间她在宫中听到的一些事情，跟小蛮今晚说的话凑在一起，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小蛮忽脱口而出道：“你说，当年杜秋娘失踪的事会不会跟郭贵妃有关？”　　“嘘。”小溪赶紧提示小蛮小点声，她在宫中耳濡目染，尤其在李纯身边当差后，早学会谨小慎微乃宫中生存之道。　　　　想了想，疑惑地道：“若如你所言，真跟她有关的话，陛下能轻轻放过她？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吧，没事少在蓬莱殿附近晃悠。”　　　　小蛮心不在焉有些困了，随口嗯了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大哈欠，道：“你别说，我看见她就发怵，还记得她头回见我时就非要留我在她身边的事吗？我还是离得她越远越好……”说到后头口齿黏腻，竟不知不觉睡着了。两人这黑甜一觉睡得浓郁，醒来时，天色晶明。　　　　端午节过后的次日，郭贵妃便依言赏赐给了小溪三个每人一副赤金嵌八宝的华丽手镯。她们先去特意谢过天子李纯的金口，又按例去蓬莱殿齐齐谢赏。郭贵妃并未多言，含笑凝眸端详她们片刻，便命她们退下了。　　　　蓬莱殿北边的西太夜池花红柳绿，风光正好。三人看的忘情，况且都是贪玩的，一时在太夜池畔簪花斗草玩的不亦乐乎，流连忘返。　　　　没多久，李湛李涵就追了过来。李湛好歹重获自由，像匹脱缰的野马般忍不住要撒欢。　　见了小溪欢喜道：“我可算给放出来了！昨晚刚出来时就想去找你，可是不行，今天在后头听说你来了蓬莱殿，一路往这儿追，你今天当班吗？不当班的话一起去击鞠吧！”　　　　小溪道：“我不会。”　　涵儿笑道：“没事，可以教你。”　　湛儿急道：“对啊，没什么难的，学学就会了，去吧去吧。”满脸是雀跃怂恿的神色。　　　　小蛮不由偷笑。　　今天李纯无朝，她们三个刚好无事。只是她不知道小溪作何想，因此便斜睨着她，看她作何打算。　　　　不料，豆豆竟抖擞了精神说道：“击鞠啊，太好啦！我想学……能带我去吗。”说完就急的直扯小溪的衣裳，求道：“小溪姐姐，去吧去吧，你不想学骑马吗，今天咱们正好没事啊，去吧。”恳求的神色令小溪忍俊不禁，笑着答应了下来。　　　　不消说，大明宫内有的是击鞠场地。李湛熟门熟路，命人替小溪几个选了合适的马匹。他那急脾气，居然也耐下了性子跟涵儿两个亲自教她们几个学骑马。　　一行人边学边笑边吃边玩，一天功夫飞一样的便过完了。临别约好，等她们下次不当班时再来。　　　　端午节后天气暑热，李纯迁去了含凉殿居住。含凉殿建在西太夜池的南岸，与蓬莱殿甚是接近。　　酷热难耐时，有水车从太夜池中徐徐汲水到含凉殿屋顶，为殿内降温解暑。再加上里面用冰，人在殿内完全感受不到外头骄阳炙烤下的火辣，舒服的如沐春风。　　　　宫内岁月比小蛮先前预想的要愉快许多。　　她很快发现，自己之前的种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李纯被迅速拖入了朝政的泥潭中，忙的天昏地暗，根本无暇他顾。　　　　六月，因朝廷军队在与淮西叛军之战中的铁城一役惨烈溃败，带兵的将领高霞寓仅以身免。　　之前，诸将领讨伐淮西叛军，胜则虚张声势，急奏奇功；败则悄悄隐匿不报。至铁城之役大败，王师在战役中的劣势再也无法遮掩。　　消息传开，中外震骇。　　　　终于知道淮西战役实情的李纯，龙颜震怒。宰相更群起入见，竭力劝谏李纯休兵。谏言劝阻不能继续打下去，徒劳无功虚耗民力，只能自曝朝廷其短。不如赶紧罢兵言和，以免四海震荡。　　　　但李纯不这么想。如果朝廷连一个节度使都制衡不了，他治下的大唐还是那个令四夷尊敬，拥有铁甲精兵和飞龙猛将的强悍盛唐吗？　　中原富庶之地，天下枭雄谁不觊觎。若听闻唐廷因惨败而求和休兵，今后必将再难抵御那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意欲逐鹿中原的心怀异念之徒。到那时，才真是永无宁日。　　　　李纯忍耐着听完，缓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各位贤相何需如此惶恐？如今当务之急该讨论的，应该是用兵方略，察将帅之不胜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岂得以一将失利，一战之失就遽议罢兵耶？！”　　　　此言一出，群相面面相觑，知道李纯打击淮西叛军的态度决绝。只是他们觉得这样打下去朝廷毫无胜算，连粮草都筹措艰难。不禁个个面有难色，心中万分焦急，只得默不作声。　　见此形状，裴度冷笑一声，向前一步道：“陛下圣明，叛贼不可赦！”傲然独立。　　　　淮西之战终于还是依照李纯的意思，继续打了下去。　　　　值得高兴的，是淮西之战历经数年，终于以王师大获全胜的结局取得了胜利。　　　　两军对垒至最危急的关头，是裴度主动请缨，临危受命，亲自赶往前线督战。裴度临行前慷慨誓言：“臣若贼灭,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李纯亦不禁为之流涕，亲自把裴度一直送到通化门方回。　　　　唐军历经苦战，终于大破贼军，生擒淮西叛军首领吴元济。元和十二年十一月，将其献于庙社，斩于独柳之下。至此，淮西之乱终告平定。次年正月，李纯大赦天下。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　　石小溪转眼在宫中渡过了两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连宫中美貌有宠的嫔妃见了她，都不觉微微诧异。想想她日日陪在君王身边，莫说胸中，连牙齿都觉得发酸呢。　　　　除了豆豆尚小。小溪和小蛮已经是李纯身边两朵含苞待放，俏立在豆蔻梢头的明媚少女了。　　　　这两年，她们没少跟李湛李涵兄弟在宫中淘气。虽李纯政事繁忙她们难得偷闲，但只要有机会，便凑在一起或击鞠拔河，或骑射对弈，观花看水，其乐融融，少有嫌隙。玩到兴起时或花间并肩而卧，或廊下稍作小憩，天真烂漫，不涉猥亵。　　　　虽然湛儿常口出玩笑，说早晚要向皇爷爷讨得小溪。但小溪如今已是李纯跟前轻易离不开的大红人。于情于理，湛儿都不敢轻易放肆。　　　　涵儿更懂得这个道理。虽然一颗心与小溪越融越近，但即使只有他们两人的私下里时，依旧对小溪爱重有加，连句过头的甜言蜜语之话都轻易不敢讲。　　他知道万一被有心人发觉，他身为皇孙自当无事，最多受点责罚。石小溪作为李纯的贴身女官，可就是罪无可赦的死路一条了。　　　　石小溪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两人虽然日益情深，却皆不敢在外人眼前流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为相处自当如此。只是愈难靠近，思念愈浓。　　　　他两人的心事，唯有小蛮知道。小蛮知道事情利害，在外面一丝不露，却常私底下借此在嘲笑小溪。每逢此时，小溪便用“花神哥哥”嘲笑回去。两人同住一室，都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尤其大了些后，关起门来无话不谈。　　　　闹着闹着，就到了元和十三年的七月初七。　　　　宫中女子每逢七夕，便会摆香案，供瓜果，手持针线向天上织女乞巧，叹息一回牛郎织女。有的还特意寻一寻这日的喜鹊是否遍寻不见，是不是都为牛郎织女的相会去辛辛苦苦搭鹊桥了呢。　　　　小溪和涵儿纸条传音，约了今夜亥时在东太夜池边的僻静葡萄架下相会。替她打掩护的，自然是小蛮。　　　　石小溪穿花度柳，专拣僻静处遮遮掩掩地走来，生怕被人认出自己。　　其实，她在宫中待得愈久，愈知道此般行径实属不该。但两颗心一旦萌生爱意，竟是千万匹马都拽不回头的。总觉得时候久了不能相见，心中怅然若失。　　　　涵儿近来也有点忘乎所以，时不时就要催促相见。按例，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皇孙早已不宜留在宫中过夜。若非他有个在宫中势力强大的祖母，无人敢多嘴置喙，恐怕一到宫门下钥时便早被请出宫去。　　　　依照宫中风俗，石小溪早起时便爬高上低捉了只蜘蛛，放在只小银盒里。据说，谁盒子里的蛛网织的愈密，谁就愈发得巧。　　这会儿，小溪便特意揣了这只银盒前去与涵儿相会。　　　　躲在暗处的涵儿远远看见小溪过来，悄悄躲起，想看她是否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