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听!”玉兔一撇小兔唇,“金蝉子……金蝉子……这名字好奇怪……难道你本来是只蝉妖?” “贫僧本为人,金蝉子是如来所赐法号。” “人?”玉兔背手打量着金蝉子,无聊地八卦道:“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金蝉子寓意再生,前尘往事,贫僧都已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一心修佛而已。” “修佛……”玉兔嘟着嘴道,“修佛好玩吗?” “参悟佛理,其中曼妙,无与伦比,只是若有困惑,也令人极为痛苦。”金蝉子皱起眉头,“近日,佛祖问我‘拈花一笑’为何意,我答不上来,佛祖遂遣我来处理事情,希望我能在历练中,感悟佛理,参透‘拈花一笑’……” “拈花一笑?”玉兔变出一朵花,拈在指间,朝金蝉子一笑,“这样?有没有感悟到什么?” 金蝉子盯着拈花的玉兔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实诚地摇了摇头。 玉兔“切”了一声,把花扔掉,一点都不懂幽默,好生无趣的小和尚! 可再无趣,也总比她一只兔孤孤单单的好,玉兔在广寒宫门槛坐下,“小和尚,反正你那个什么时机也没到,那就陪我说说话解闷吧。” “兔施主想听什么?” “你会说什么?” 金蝉子年少的眉目中无欲无念,“贫僧只擅讲经。” “那就讲讲佛法‘渡渡’我呗,说不定哪天,我也突然开悟了禅机,去西天做女菩萨去了。” 佛家曰,普度众生,金蝉子此时也无事可做、无处可去,遂也在广寒宫门前盘坐下,捻着佛珠给“兔施主”讲起佛经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玉兔打断道,“色是女色吗?” “色乃一切有形之物。” “那女色也是色的一种?” 金蝉子捻着佛珠点头,“兔施主所言正是。” 身旁玉兔却突然凑上前来,“那我这‘色’如何?” 四目相对,巴掌大的精致粉嫩小脸,几乎就要贴在面前,金蝉子水波不兴的双目,毫无杂念、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玉兔一通,平静道:“一切红粉皆骷髅”,一顿又道,“啊,兔施主,应是兔骨”,说完又念起佛经来,“……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无趣! 玉兔悻悻地转过头,唉,虽然无趣,也总比死气沉沉的寂静来得好,耳边佛音不断,玉兔遂托着腮,边幽怨地看着小和尚讲经,边心思摇散,盼着主人快些回来,与她作伴。 而人间的嫦娥,在与杨戬、哮天犬一路救治灾民后,终于即将到达灌江口。 杨婵与哪吒,借助宝莲灯的力量,在灌江口前将弱水拦住,下天治水的天蓬和小金乌,亦与杨婵、哪吒商谈,暂放下彼此天庭与重犯的身份,共同治水,领着一干天兵天将,在灌江口严防死守,决不让弱水再往下流。 小金乌虽既忧心嫦娥、怀疑敖寸心,又念着大金乌的遗骸,但在弱水大难面前,他只能压抑忧思,日日镇守在灌江口前。 这日,天蓬、小金乌、杨婵、哪吒正在水边商量如何导流弱水,一抬首,却见嫦娥、杨戬与哮天犬一同来了,衣袂飘飘。 杨婵见二哥苏醒,自然高兴,上前迎道:“二哥!三公主!!” 而小金乌见了“敖寸心”,反应比杨婵更快,大步冲上前,被杨戬身边的哮天犬误以为他要对主人不利,嗷呜一声冲上前狂吠,拦住小金乌的去路。 小金乌没耐心跟一条狗废话,“让开!我找这个什么西海三公主!!” 杨戬不知小金乌已与杨婵、哪吒站在同一阵线,以为小金乌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捉拿三公主,立刻将嫦娥揽到身后,变出金刚石斧横在二人身前,“杀上天的是杨戬,诸事与三公主无关,要打要杀冲我来!” 小金乌此时本对杨戬没有杀心,可杨戬这一态度,激起了他对杨戬杀了他九个哥哥的仇恨,怒气凝面,也变出神剑与金轮,就要上前一战。 嫦娥念着杨戬如今法力大失,怕他受伤,忙上前按住小金乌拔剑的手,“弱水大难在前,这些个人恩怨,在解了弱水之灾再说吧!” 小金乌忿忿地按着剑,看向面前的这个西海三公主,“那我问你一件事,你答对了,我便不动手。” “你问。” 一旁的天蓬、哪吒、杨婵等以为小金乌要问什么要紧大事,没想到小金乌却紧盯着三公主道:“我平日最喜欢吃什么点心?” 这是……觉察了她是嫦娥的意思吧……嫦娥见小金乌眼中满是坚定的怀疑,索性也不瞒了,回忆着昔日在广寒宫的记忆道:“琉璃果、紫玉糕……对吧?” “对。”小金乌眼神闪亮,收起剑,在嫦娥耳边低道,“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嫦娥见此时人多,亦附在小金乌耳边低道:“等人散了,我单独跟你说。”安抚似地拍了拍小金乌的肩,就要去劝杨戬暂且放下小金乌晒母之仇、先联手共治弱水,这时,小金乌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嫦娥的衣袖,“等一下。” 嫦娥不明所以地回身,小金乌伸手掠过嫦娥的鬓发,拔下她如漆云发间的一支金钗。 干啥玩意儿? 嫦娥开了法眼去看,原来这金钗是一块金石化成,难道这金石就是大金乌的遗骸?被敖寸心捡到后变成金钗带在身上? 见小金乌神情凝重,极为认真地将那金石所变的金钗细心收好,嫦娥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低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 后面的话还未问出口,小金乌已颔首低道“我感受到了。” 嫦娥见如此小金乌也了了一桩心事,便道:“这下高兴了吧?” 小金乌心里欢喜,一点头,唇角露出笑意。 他二人附耳说话,又是密语,又是“赠钗”,虽然其实清白无比,但在外人看来,极为亲密,天蓬见了,更是“哈哈”笑道:“还以为小金乌殿下和他那九个哥哥一样不近女色呢,原来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惹得他身边的哪吒立马瞪了他一眼。 嫦娥搞定了小金乌,就走向十几步外的杨戬,劝道:“弱水之乱迫在眉睫,且先解了人间之忧,再算个人恩仇吧。” 杨戬临风负手,面上淡淡的,嫦娥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还要再劝,杨婵也已上前劝道,“二哥,这灌江口附近灾民已经人满为患了……” 终于,为大局计,杨戬一颔首,双方人马达成协议,从前的灌江口杨府,成为了如今的治水大本营,众人从白天商量到天黑,决定挖渠引水,但在这之前,需要先确定地形图,这从天下往下观测的地形图,当然应由小金乌这太阳来画,而水下的地形图,在场诸人,唯有嫦娥——如今的西海三公主敖寸心,可行。 既已议定,天蓬见天色已晚,建议今晚稍作休息,明日一切将按计划执行。 灌江口杨府周围,到处是安置在简易帐篷中的灾民。嫦娥换下了敖寸心的粉金裙裳,穿了身寻常人间女子衣裳,就像她从前在人间一般,数支长簪挑挽长发,素净布衣不着纹绣,衣袖也不再宽广如云,长度恰好遮在手腕,露出两截白玉般的素手,再清简干净不过,方便她在拥挤垢面的灾民间穿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一处帐篷前,一个三四岁的女童正“呜呜”哭泣,嫦娥忙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理了理她因哭泣而凌乱的软软绒发,温柔道:“怎么了?” 女童抽噎道:“家没有了……被大水冲走了……” “没事儿。”嫦娥在女童额前轻轻一吻,“等大水走了,姐姐帮你再建一个家,一定比以前更大更好更漂亮!”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可是会法术呢!”嫦娥一点指尖,幻化出一道星流,萦绕着女童轻轻飞翔,“怎么样,厉害吧,来,拉钩~” 女童终于破涕为笑,勾住了嫦娥的小指,奶声奶气道:“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远处,杨婵与杨戬并肩而立,遥遥望着嫦娥与女童的亲密互动,杨婵望了一眼二哥看三公主的神情,面上虽淡淡地看不出什么,可那望向三公主的眼神,却是难得的平静,毫无戾气,这是自杨府出事、母亲去世后,所少见的,她眉眼含了笑意,片刻后,又轻叹了一声,“为了救二哥,三公主也成了天庭重犯,如今,连西海也回不去了,也像我兄妹一样,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