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半夏今天值夜班,白天休息,但是也没闲着,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去车站接爷爷了。 这些年许爷爷很少来市里,基本都是待在乡下诊所,这一次,说是要来见见老朋友。许半夏不免奇怪,爷爷德高望重,向来都是国内外的一些旧友(多是曾经的病人)不远千里地去看他,究竟是什么样交情的朋友,能让爷爷亲自动身来市里呢? 许半夏隔老远就从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的爷爷,头发虽然已经全白,但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手拿着祖传的折扇优哉游哉地扇着风,配上一身白色桑蚕丝唐装越发显得精神焕发。 “爷爷!”许半夏的一声喊,惹得周围人不禁侧目,看到许爷爷后更是感叹:嚯!好一个身子骨硬朗的老爷子,年轻时的风姿可见一斑。 “那个臭小子呢?”许爷爷见只有半夏一个人,立马板着脸,“真是翅膀硬了!” “哎呀,南星哥哥今天好几台手术呢,实在是忙不过来,他让我跟您问好呢,还说让您注意身体。”许半夏急忙替顾南星解释,“他这不是特地把我的班和别人调了一下,好让我来接您嘛。心意肯定是在的,就是他人实在来不了。” “哼。”老爷子闻言,脸色稍缓和了些,“我身子骨好着呢,用不着他个臭小子操心。倒是他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劳逸结合,自己累倒下了不是耽误更多病人么。” “我会监督他好好休息和吃饭的。”许半夏拍拍胸口保证。 “你个丫头也是,不声不响地就也进了那医院了?合着我教了你们那么多年全打水漂了?没一个回来帮我的!”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又拐到了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许半夏耐心解释:“一定会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嘛。” “都是小骗子!当初要死要活闹着要学的不知道是哪两个小活宝,这会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就都跑去学西医了,一点儿也不听话!” 许半夏就知道会被爷爷数落半天,此时此刻心中再次吐槽顾南星不够意思,要是他来的话,爷爷的矛头肯定全是指向他的,现在好了,她一个人背锅挡枪。 “那个,您和朋友约了在哪见面,地址告诉我,我送您过去。”许半夏转移话题。 “我不用你送,你们都忙着呢,哪儿有时间陪我这个老头子。” 许半夏见爷爷还说着气话,也是没辙,只能脚一跺嘟着嘴使出杀手锏,撒娇:“再忙也要陪爷爷的!” “傻丫头,陪我干什么,对象找了没?” “……”许半夏感叹自己这个爷爷思维真是跳跃得太快了,她真是有点招架不住,“学医的30岁之前甭想找对象。” “胡说八道,我和你奶奶就是24岁结的婚。” “时代不同了嘛。”许半夏拿出手机,打开导航,“地址是哪里?晚上住哪儿,用不用给您订酒店?还是说……住南星哥哥那儿?” “去了再说吧,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噢。” 许半夏查了下路线,发现地址上的住处地铁和公交去都不怎么方便,最后综合考虑还是打了辆车,天气太热,还是别让爷爷折腾了。 市中心原来还有一块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么?接近目的地,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行人也稀少了许多。付了打车钱,许半夏扶着爷爷下车。 天哪……爷爷您竟然认识这么土豪的朋友么?许半夏不禁喃喃地感叹:这个小区太高档了吧,不对,这已经不是小区了,是真正的花园式独栋别墅,近处绿色葱葱,远眺是水波荡漾、湖光山色的美景。 “确实是好地方。”许爷爷欣赏着这里,这么多年来,好像有了些变化,又好像一切如初,“古人云,居虽在山,福祸在水。水为生气之源,形厚实、聚禄、藏福。这里是滨湖区最早的别墅区,借着先天景色,正是活水、生气聚合之地。” “我看到了堆成山的人民币……”许半夏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跟爷爷一比,自己的感受真是好俗气哦…… 正说着话,一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过,快到门口了才猝然停下,事先没有一点儿减速。 车牌号全是8……好像有点眼熟。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迈开长腿下车,利落的黑色衬衣,剪裁得体的西裤,低调奢华的腕表,一尘不染的皮鞋,侧脸轮廓清晰又完美。 那人许是感受到这边的目光,竟也转头看过来。 徐京墨?! 许半夏吃了一惊,竟然是他。 “您好。”难得的,徐京墨走过来打了声招呼,不过是好像是对着爷爷说的,不是朝自己……许半夏傻站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索性沉默着低头发呆。 “许谦修。”许爷爷报了自己的姓名,他相信,他的老朋友一定已经都安排好了,十多年前来这儿的时候,每次慧芳和朔南都会在门口等着他。 徐京墨的反应很快,许半夏是中医,奶奶要找多年前熟悉的老中医来家里看病,面前这位老人气度不凡、精神奕奕,几块信息碎片一拼凑,很快就知道了是怎么个情况。 “我是徐京墨,徐家的孙子。请您跟我进来吧,我奶奶应该已经在家里等了一会儿了。” 许半夏跟在后面,看着徐京墨桀骜的背影,心中暗自想:他的脾气,应该跟他开车的感觉差不多吧。虽然行为举止各方面看似很懂礼貌,但是这种礼貌,是带着疏离的,就算他引领着他们进门,也搀扶着爷爷,还帮着拿了爷爷的藤竹小箱子,许半夏还是感受不到半点徐京墨对他们的欢迎和热情。这与以往爷爷去别的病患家受到的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屋内是纯中国风的装修风格,品味、格调都很大气,家具一看就价格不菲。开门的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看着很和善,听说是一直照顾徐京墨奶奶的人。 “许老,您来啦。”语气真诚又热情。 “恩。”许爷爷笑着点头。 许半夏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爷爷要见的朋友,应该就是徐京墨的奶奶,也就是那天自己救过的那个中暑的老婆婆。 “谦修啊……”老太太看到多年好友,竟然激动得哽咽了,“一别就是十几年啊。” “怎么气色这么差。”许爷爷皱着眉头,叹息道,“朔南走了,你自己更要照顾好自己的。” 徐朔南,是徐京墨的爷爷,已经病逝了。 “我去倒茶,你们慢慢聊。”刚刚开门的阿姨又去厨房泡茶了。 两位老人旁若无人地叙着旧,许半夏和徐京墨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目光交汇,徐京墨表情清凌,眼眸深邃,无声中气势格外逼人,许半夏不知怎么,竟然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对望着,也不觉得尴尬。 “大麦茶来啦。清香醇厚,甜中带涩,回味无穷。” 这好像是……自己那天拿给徐京墨的茶包冲的哎。许半夏不自觉又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于是又低头看脚趾。 老太太看着这茶,又看了眼许半夏,欣喜地问许爷爷:“谦修,这是你孙女?” “恩,叫半夏。” 老太太闻言,笑意更甚了,将一旁的徐京墨拉过来:“你看看,这是我孙子,京墨。” “恩,刚才见过了。很有朔南当年的影子。”许爷爷仔细看着徐京墨,心里也是喜欢得很。 “小墨子,你这名字可是当年人家许爷爷给起的呢。”老太太喝了一口茶,聊兴更甚,回忆起当年的事儿,“是一味中药的名字。” “京墨,味辛,性温,平,入心、肝经。”许爷爷笑道,“没想到你和朔南还真用了这个名字。我们家半夏的名字也是一味药呢。” 徐京墨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礼貌一笑,并未开口回应什么。 “谦修,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的约定么?说是如果有了孙子辈的,同性的就要让他们结拜,异性的就订亲。”老太太一拍大腿,面露喜色,“你们家半夏有对象了没?” “还没呢,我这正愁着呢。” “那不是正好,让他俩处处怎么样?订下的娃娃亲怎么能不算数呢。我这个孙子很不错的。” “但是还是得看孩子们的意思。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年代了。” 当事人之一的许半夏看着这二老一唱一和,表示一脸懵逼…… “娃娃亲”? 和这个徐京墨? 再看看另外一个当事人,面色如常,只是看向自己的眸色又深了几分,似乎要将人看穿似的。 许半夏被看得发毛,眉头微蹙,心想:看什么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