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蔡州前夕,欧阳修特地向一年来保持密切往来的道士们道别。壶公观有个道士叫刘道源,与欧阳修同年同月出生。
告别的时候,欧阳修送给他一袭道服作为纪念。
二十二年以后,还有人见到这位八十七岁高龄的老道士,仍然穿着这件补了又补的单衣道袍。
他逢人便说:“这是已故蔡州知州欧阳永叔送给我的。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穿着它,破了就缝补,从来没有把它弄脏了而浆洗过。”
这是元祐八年(1093)七月的事情。苏辙在朝做官,听朋友曹涣漫谈赴京途中见闻,说到蔡州老道士刘道源的故事,慨然兴叹,感怀蔡州各界人士对欧阳修的深情眷念。
二十二年前的熙宁四年(1071)六月下旬,欧阳修接到朝廷同意致仕的敕告,归心似箭的他,而心又在箭之前,立即打点行装,准备启程。
天气已经炎热,好在蔡州与颍州相距不远,只要两天工夫就可以到达。
不料连续几天,大雨滂沱,地面积水成潦,耽搁了三五日。
欧阳修全家终于抵达颍州。
这时的颍州知州是吕公著。上年四月,担任御史中丞的吕公著,因为反对推行青苗法,指斥吕惠卿“奸邪不可用”,被罢知颍州。
对于欧阳修来颍安家落户,吕公著非常高兴,赋诗表示欢迎。
真是一种巧合,二十三年前,欧阳修身为颍州知州,结识并倚重吕公著。二十三年后,当年的颍州通判,成了今日的颍州太守,而且成了“名望三朝”的名人显士。
门生曾巩、苏轼、苏辙等人,纷纷寄来贺信,庆贺恩师致仕荣归,赞美先生的道德文章,祝愿他在颍州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摆在欧阳修面前的,却是一大堆杂碎烦人的家事。
旧房改扩工程,还没有完全竣工。
一个庞大的家族,人多费用大,家计尚没有着落,田产需要添置,生计需要安排。
这一切,都烦杂琐碎,够人费心劳神。
最令他牵怀的,是那遗失的一百八十枚白色永子,现已寻回178枚,尚有两枚就可以齐全了,他祈祷上苍,让他在有生之年找到那最后的两枚永子。
入秋以后,已成沉疴的眼疾、脚病和消渴症同时发作,给忙碌中的欧阳修添了痛苦。但是,欧阳修精神上还是快乐的,只要忙过这一阵子,自己就是天底下无事的幸福闲人了。设想那即将降临的清闲自在生活,一定有利于疾病调养,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自信。
实现了致仕归田的宿愿,欧阳修再度回想起至和初年那场盟约。当时自己与韩绛、吴奎、王珪一同翰林院值班,大家相约五十八岁退休,如今虽然比原计划晚了七年,毕竟如愿以偿。
又想起皇祐二年(1050)留守南京的时候,杜衍退休闲居,两人常在一起诗酒酬唱。自己曾在一首答赠杜衍的诗中咏道:“报国如乖愿,归耕宁买田,期无辱知己,肯逐名利迁。”迄今二十二年过去,杜衍弃世也已经十五个春秋,自己这才实现归耕买田的诺言。
过往一幕幕浮现于眼前,许多人和事栩栩如生,常使欧阳修热泪纵横。
就在欧阳修退归颍州前夕,他的朋友、颍州处士常秩出山了。常秩是一个很有些故事的人。这个故事的主题大概就是“屡召不起”,因此名声更加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