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微微起伏着,在夜风的鼓动下轻柔地抚摸着沿岸的礁石。上涌,然后落下,苍白的浮沫起起落落,远远看去竟然像是无数溺水者向上伸展的双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希冀之物。
礁石的上方是一座孤立的灯塔,石砖上布满了海浪的抓痕,暗绿色的苔藓如同腐臭的脓血一般挤在石砖的罅隙之间。而在灯塔的最高处引路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黑暗之中只有枪尖般锋锐的塔头直直地指向天空。
很安静,很安静,安静过头了。
“净蚀机关已经抵达,外围的客人们已经发现他们了。”
寂静之中有温和的嗓音响起,雨果神父高大的身影从灯塔里走出。他换上了一身新的神父袍,但是和之前那件并无区别,一样的暗灰色,一样的朴素。他袖口露出的手臂上伤痕累累,纵横交错着仿佛是纠缠的蛇群,随着神父的动作微微起伏着,时不时渗出几滴血液。
“来的人不多,二阶的要素使徒只有一个,如果是冲着杀掉我们的目的来的话,这些人是不够的。”
“我已经知道了。”
神父看向坐在高台栏杆上的那个家伙,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样子。然而下一秒绯色的光芒笼罩,照亮了周遭的一切,有几分破损的白大褂和巨大的深粉色猫头映入眼帘。
“杀掉我们吗,恐怕他们也没打着这种主意吧?”
绅士喵发出尖细的笑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小镇。
“亲爱的雨果神父,并非是我夸大其词,这个时候只要来一个三阶的要素使徒我们两个就都得死在这,作为分身的我不过二阶,而你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不论是米凯拉先生,他的副手,奥尔弥尔教会的教宗,还是王室豢养的那一位,只要肯稍微花一点力气就能解决掉我们。”
它敲了敲锈蚀的栏杆,清脆的敲击声回荡在小镇上空。
“但是他们没有派三阶的人来,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想杀我们吗?”
“你的本体把他们引走了。”
雨果神父平静地说。
“不不不,我亲爱的同僚,我的本体另有事要做。我只是偷偷地放出了一个小小的消息,一个原本握在净蚀机关手中的秘密,这样三神教会的人和王室都会像闻到厕所味道的苍蝇一样蜂拥而至,从而暂时放松对我们的追缉。”
绅士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
“是什么消息?”
雨果神父问。
“关于玛法布雷最底下的那个东西。”
说出这话的时候绅士喵简直要跳起来了,多么美妙的秘密,所有人都会为之倾倒,野心家和僭越者将粉墨登场去争夺那有史以来最昂贵的财产,互相拼杀、撕咬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是雨果神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雷尔大人不会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情,这是在给凡人们铺设登神长阶的机会。”
“哦,我知道,亲爱的雨果神父,你总是这样敏锐而无情。”
绅士喵忧伤地叹了口气。
“但是啊,倘若净蚀机关一直是这个秘密的独享者,他们难道不会很快就破译出其中的玄妙之处吗?教会和净蚀机关虽然同为人类,但终究是各自为战啊。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就会有越多的棋子被放上棋盘,局面就会越混乱,这样一来反倒能拖延他们的进程吧?”
雨果神父承认它是对的,于是他转而问道:
“那么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吗。”
“很遗憾,并不尽然,雨果神父阁下,米凯拉先生可没有被这东西吸引,他早就见过了,你忘了吗?说不定就在我们头顶上几百米的地方,那只美丽的大鸟正在那里盘旋,随时准备把我们拉进那个充满黑暗的可怕世界里呢!”
绅士喵故作痛惜地摇了摇头。
“而且......格尔曼先生应该也在前来的队伍里吧?要是我们两个一个不慎被同时和他对上了眼,随便来个二阶要素使徒解决我们也已经足够了吧?”
“但是。”
绅士喵加重了语气,以示强调。
“净蚀机关的朋友们并不知道这座镇子里到底有多少我们的人。他们会忌惮我的本体是否呆在这里,因此他们最高的优先级一定是确认我们的人数,更进一步的目标则是抢夺致幻剂,最后才是杀掉我们。”
不知什么时候,海浪的声音慢慢变大了,间或拍击这海岸仿佛巨兽的呼吸。雨果神父扭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海面下隐隐现出一片异样的黑影,像是成群的巨鲸摆荡巡游。
绅士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表盘开裂的秒表,看了看时间。
“您的船到了,雨果神父,现在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它拍了拍手,权当为自己的同僚送行。
“终末祭礼近在眼前的时候不应当损失任何一名神之仆从,雨果神父,希望您能好好养伤,来日当祭礼最终降临的时候,我希望能在祭礼的舞台上看到您。”
“你不准备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呢?每一场祭礼都需要一个主持人,现在的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绅士喵歪了歪头,看着雨果神父,似乎非常地疑惑。
“我们已经把这么多的致幻剂用在了这里,如果仅仅是为了制造一个锚点未免有些太浪费吧?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举办一次小型的祭礼,就当是终末祭礼的预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