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闻是好闻。可哪有母亲身上的香甜软糯呀。哈!想必天下父亲身上。都是这般的浑噩,雄浑,瓷实吧!……倒也喜欢!
连疆。哪管狗屁体统。胳肢窝里夹起连山就走。竟拿山儿的脑袋当枪使唤。“扒拉”开里外三层的精骑侍卫们。
七尺长柄金刀。就杵在冰凌石坪不远的地方。自打连疆拿他当了手术刀,自剁螯臂鳄尾。
卷掉的刀刃里,冰封着黑黢黢的碎肉污血。臊眉耷眼。丧里丧气的。早也没了王旗般的桀骜。早也没了嗜血时的疯劲儿。
“山儿。无论走哪。记得带着他。只当带着爹爹!……别瞧他脏啦吧唧的。等一开春儿。悉心打磨。照旧锋锐无比。就当爹爹护佑山儿周身……若。送你!拿好咯!”
连疆。独臂横刀。焦燎刘海雪中凌乱。凝着烧掉半拉的眉头。紧绷着皴裂嘴唇。正朝连山深情飙戏的当口。
老白头。偷摸着牵过一匹乌黑战马。偷摸着一把搂住连山的小腰。哪管小人儿惊惧万状。举过头顶放到战马鞍蹬上。
“大王!连山!……连山!大王!……大王!连山!”
老白头。一声破嗓嘶嚎。雪线北麓时空顿滞。万众活物耳膜轰鸣。
浑浑老鳄,吓得镔铁纵目,吧嗒掉地,醺醉醒了一半。
娇娇阿虎,赫得如火双睛,血灌瞳仁,心念死了一半。
连疆。交出七尺金刀瞬间。垂下眼皮。哑然失笑。径自打马扬鞭,独臂独骑,一口酒,一声叹,溜溜达达着直朝雪线之巅。
战鼓雷动。王旗烈烈。山呼连山。乌漆嘛黑一片。走咯。走咯。
“不!……父王!……等等山儿!……等等山儿!爹爹!”
连山。纵马扬刀。踏雪疾驰。皑皑雪麓,一前一后蜿蜒而行的两道墨迹。不多会儿,便浑然一团。
“山儿。爹爹只一问。彰河而外。天下还有大河么?……我有答案。就看你啦?……不急。看懂了再回爹爹不迟!”
连疆。刹住缰绳。抻出独臂,竟又将小人儿费劲地拎出马镫,蛮横地抱进自己怀里。
“‘彰河而外’?大河?……没有啊。山儿。咋看出来呢?泱泱彰河居中。千年故道居南。地府峡谷居北……天下大河。不独独彰河么?爹爹!”
连山。默默学着连疆的模样。殉坑半空悬浮,舞弄熬臂金刀时的模样。扬起纤细的胳膊,抻出沾满血污的卷曲刀尖,直指玄天雪幕里的彰河银蟒。
“是啊。独独彰河。许是……许是爹爹当真疯掉了吧。可!不该就是三条大河的么?明明锦羽雪线。同源同径。自西东下。为啥故道该流。为啥峡谷壁立呢……昂?山儿!”
连疆。干涩的嗓子眼儿里,再不灌些荔枝酒,只怕咳出血沫儿来。咕咚咕咚地紧往脖子里灌酒。
离别。愈发逼近。连疆愈发失控。深吻着山儿的颈子。发髻。脸颊……妄图将这小人儿身上的气息,留作隽永不灭的记忆。
“嗨!爹爹。您傻啊!……喏。您看好咯。河床!要怪。只怪河床作怪呀!……故道右岸。峡谷左岸。河床悬天呀!”
连山。忍着父亲这股源自无尽深渊的蛮力。忍着肋巴条咯咯嘣嘣的疼痛。
扔掉百无一用的王之金刀。陡然缩进父亲那浑噩黢黑的胸口里。小人儿凄凄喏喏的一声。
“爹爹!……山儿。得走啦……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