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张着嘴,脸上表情僵住,怯生生地看着对方,眼睛大得吓人。
“拿着吧孩子。”
宋羡己伸手接住,手指扣着盒子的棱角,有些不知所措。
接着又有人递来三张纸,让他在上面签字。他看着上面的内容,或许那些大人不觉得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认得几个字,所以放任他怎么看。
但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他虽然没有认全,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这是他的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死亡证明,哥哥那一张上的死亡时间,写的是7月30号——飞机坠毁的那一天。
“在这写上你的名字就好啦。”那个大人热心地给他指点。
宋羡己一句话没说,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写的字不如他哥写字漂亮,但现在有资格签名的人,只有他。
大人们看着三张签好字的死亡证明,各怀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羡己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拿着死亡证明那个人的眼睛,说道:“我哥没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被这个孩子与年龄全然不符的阴郁惊到,他们相互看看彼此,其中一个人笑了笑,安慰道:“只要你一直记着你的哥哥,他就永远活在你的心中,不是吗?”
“是啊,”宋羡己笑了,“他永远活在我心中。”
稚嫩的童音响在那个房间里,让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感觉莫名悚然。
那天下午有人给他拍了照,让他签了很多名字,最后只有一开始那个看着很慈祥的男人带他走了。
在走的路上,那个男人说:“我是市立福利院的院长,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在福利院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生活了。”
然后他被带进了那个叫做“市里福利院”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子,看着都脏兮兮的,恶劣又幼稚,他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宿舍的后面有一堵矮墙,矮墙边上种着一棵杨树,他喜欢坐在墙头,靠在树上发呆。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脚底下有声音,宋羡己低头看了一眼,是个脸上黑黢黢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
她上不来这墙头,只能仰着头说话。
“你怎么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羊角辫问,“你爸爸妈妈也不要你了么?”
宋羡己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没回答,继续眺望远方。
“走吧,他不跟我们玩,我们也不跟他玩。”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小男孩,把羊角辫拉走了。
宋羡己又往下瞥去一眼,发现两个人都走了。他心里毫无波澜,觉得没意思透了。那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坐在上面被风一吹,身上冷飕飕的,他裹紧身上的外套,还是不想下去。
一直到太阳落下去,气温降到了接近零度,他打了个寒颤,准备从墙上跳下去,一抬眼,看到福利院的院墙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眼睛变得湿润润的。
宋敬予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才挥了挥手。
宋羡己迅速跳下去,跑到院墙边上,踩着墙面上剥落出的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哥哥说过会来找他,现在真的来了。
哥哥来找他了,没有真的把他丢下。
宋羡己爬到墙顶,翻身跳了下来,落地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脚踝刺痛,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宋敬予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哥哥你终于来了!”宋羡己丝毫不在意,想冲上去抱住他,被哥哥拦住,“哥哥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好多人都在找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瘪着嘴,抹抹要掉出来的眼泪。
“不准哭,会叫人发现。”宋敬予沉着声音。
“我不哭。”宋羡己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把泪给憋了回去,“哥哥,他们叫我签了字,签了你的死亡证明。”
“我猜到了。”宋敬予道,“没关系,我暂时也不需要这个身份。”
宋羡己看着他,好像从未有一刻感到对自己的哥哥如此陌生:“哥哥,爸爸妈妈到底为什么会死……你上次说不是意外……飞机为什么会掉下来……”
说到这个,宋敬予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他淡淡道:“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我们现在都太弱了,能力还不够。”
宋羡己仰头看着他,努力想要读懂哥哥的眼神。
宋敬予看向他,无奈又急切:“你快点长大吧,羡己。”
“我会赶上你的哥哥。”宋羡己一脸坚毅,“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宋敬予说,“好好在这里待着,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会尽量抽时间来看你。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记住了。”宋羡己重重点头。
宋敬予的目光盘桓在他身上,最后伸出手,想要摸摸他,但还是停留在离左耳还剩几公分的地方。
“你的耳朵……”
“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呢哥哥,”宋羡己笑了笑,“我需要慢慢习惯。”
宋敬予张了下唇,欲言又止。
宋羡己看出了他的口型,问道:“你是要说‘对不起’么哥哥?”
宋敬予没说话。
“不用道歉哥哥,”宋羡己笑着说,“毕竟道歉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你最讨厌没意义的东西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