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中带着些许讽刺意味,并不算尖锐,但依旧鲜明地指向了阿陈的不专业。
许晴光并不是一个会随意攻讦他人的人,但一位超管局的员工,甚至还是作战小队的队员,竟然向一位魔法少女提出停下对厄兽的攻击,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厄兽的危害性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得到了验证,阿陈的话在许晴光看来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说难听点就是愚蠢至极,因此她才会感到不满和烦躁。
但在拥有凌驾于厄兽“自诘”的绝对力量的情况下,阿陈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听一听。
“我当然清楚!可是,可是……”阿陈有些语无伦次,她苦恼地用一只手撑着脸,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利落的短发发尾挂着点点汗珠,足以看得出她此时的焦虑和紧张。
阿陈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看向倒地的厄兽,哀伤的情绪逐渐攀上心头。
“这只厄兽,它是我的一个队友自我转变而成的,他曾经帮助了很多人!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有些事即便不是他的问题,他也会揽到自己头上,他——”
“那你想怎么样呢?”
阿陈愣住了。
“你的办法是什么呢?拦住我,放任这头厄兽在世间多苟活一段时间?有什么意义?你根本拿不出救回被转变者的办法。我能够理解你因为挚友罹难而大失分寸,但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许晴光不想再听阿陈辩解了,她有自己的处事法则。
她的右拳再一次高高举起,魔力的光芒刺痛了阿陈的双眼。
“在自我转变为厄兽的时候,你的那一位朋友已经死了。”
“而斩杀厄兽,是我的义务,我的责任,我乐于去完成的事。”
“请你理解。”
飞扬的金羽从肘部的装甲末端生出,凌厉的重拳如神鸟俯冲般直击厄兽的面门。
“等等!”
就在金红色的魔力落下之时,阿陈奋不顾身地想要扑向许晴光,刘队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突然间,一阵恐怖的气息从厄兽的体内升腾,青色的魔力在扭曲的光中显现,死死地抵住了赤鸦的重拳。
锦赫的瞳孔一缩,它焦急地大喊,“危险!”
面对突生变故,经验更丰富的林瑾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锦赫拽到了怀里,同时还拉住了梅子衣的手,魔力的光芒一闪而过,两人一兽瞬间转移到了几米外的高空之上。
“支援她,快!”
以桃红色的魔力为主,湛蓝色的魔力在侧翼接应,两道魔力配合着冲向异变中的厄兽。
此时林瑾的表情异常的专注,不管是伪装的恬静还是真实的戏谑都从她的脸上消失不见,她将全部身心沉浸到魔力的操控中。
既然梅子衣还是个没经过系统性训练的新人魔法少女,那林瑾就主动放弃自己擅长的战斗方式,转而在一旁进行辅助,在林瑾的默默引导下,两人的施法步调逐渐趋向一致。
这就是裁云的实力。
完美的配合!刘队长在心中为两人喝彩,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在意识到有不对劲的事发生的时候,他一边远程向作战小队发号施令,一边把阿陈拽到了安全的位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阿陈,阿陈!”
可无论刘队长怎么呼喊呵斥,阿陈只是静静地看着厄兽“自诘”的身影。
身形庞大的魔物缓缓站了起来,新生的血肉填充着被搅得粉碎的半边身子,漆黑的风暴在它身侧产生,无休止地将周遭的一切卷入其中。
许晴光重重地一脚踏地,瞬间退出十米的距离,她甩了甩微微发麻的右手,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穹,似乎有什么在暗中逼近。
裁云和芳华的魔力猛烈地爆发,许晴光单手护在身前,翻涌的气浪把她的马尾吹得很高,等扬起的长发再落下之时,一双兽瞳在烟中睁开。
许晴光面无表情地和雾中的魔物对视,她清楚地看见,偏执暴戾的火光在那双眼中狂乱地燃烧。
……
头好疼……我,我睡着了?
似乎到了该醒来的时候,秦心明试图睁开眼,可眼皮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沉重,无论怎么尝试都睁不开。
是噩梦吗?
眼前一片黑暗,四下幽静无声,他尝试着支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微妙的既视感如流星般悄悄划过,秦心明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他蓦然想起,年幼的他在某个午夜时分惊醒时,因黑暗而惶恐战栗的模样。
而转眼已过经年,本以为消却了的畏怖在此时卷土重来,尖锐的刺痛感袭击着秦心明的大脑,他逐渐感受不到氧气的存在,唇舌也变得干燥,越是焦躁不安地翕动着口鼻,痛楚就越是鲜明。
秦心明像被拖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垂死挣扎着,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只四肢着地的厄兽,似虎似狮的魔物仰天长啸,掀起滔天的风浪。
伤亡名单、崩塌的大楼、混沌之息、四散的魔力流……无数似曾相识的意向交杂着在秦心明的脑中翻涌,当他想要仔细辨认时,却又变得模糊不清。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秦心明听见有人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仿佛他常常倾听,却无论怎么样也回忆不起是谁的呼喊。
【心明?心明!快醒醒!】
秦心明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失而复得的新鲜空气,惊恐的情绪逐渐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取代,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某种晦涩的光芒在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又复归平静。
……
模糊的记忆片段在脑中闪过,秦心明苦恼地拍了拍发胀的脑袋,让自己尽量清醒一点。
“阿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眼看着阿陈阻拦魔法少女击杀厄兽,秦心明大为不解,在他看来,这位着甲的赤鸦小姐说得太对了,厄兽就是该杀,这件事根本就不用讨论啊?
“它是我的一个队友自我转变而成的,他曾经帮助了很多人!”
秦心明呆呆地看着阿陈慌乱的样子。
他知道,因为被转变者是小队的队员,所以阿陈很伤心,当然他也很伤心,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就这么离开了,而且还是因为自我厌弃而自我转变的,很是令人感慨。
自我厌弃……
“兽形厄兽,‘自诘’,流光级。”
李记录员的话在耳边响起。
自诘?
秦心明怔怔地看着身边的阿陈,声音前所未有的干涩。
“阿陈,阿陈,你听得到吗?你看得到我吗?刘队?”
阿陈和刘队都没有看向他。
秦心明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看着不知为何伤疤消失了的右手,一个荒谬而又让他绝望不已的设想逐渐占据了他的内心,一发不可收拾。
他越是逼迫着自己不去想,那想法就越是清晰,秦心明脸色苍白地伸出手,轻轻靠近阿陈的肩膀。
皮肤白皙、没有一丝伤痕的宽大手掌缓缓穿过阿陈的肩膀,秦心明一时间难以接受,失去了站稳的力气,一个踉跄往前扑了几步,他抬起头,自己整只右手都从阿陈的腹部穿过。
秦心明呆滞地站在原地。
“被转变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