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张缀猛地睁开眼睛,他下意识地飞速翻身而起,雷光在指尖跳动。
但屋内风轻云淡,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是酒店,不是勾心斗角的暗獠众。
……我真是病了。
张缀叹着气,轻轻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将扣在掌心的空流光宝石丢到床头,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拿了起来。
走到窗前,将晶莹剔透的宝石对准月光,美丽、夺目,任谁来都能明白这颗不到一指长的奇物有着多么庞大而珍惜的价值。
张缀默默收回空流光宝石,看着银月照耀之下的薄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利益诉求相同,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孙畴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就像他不信任孙畴那些人一样。
孙畴藏着不少计划和安排没有和张缀说,相应的,这颗空的流光宝石虽是孙畴向高崖讨要的,但高崖先交给了张缀,既然到了张缀手里,他自然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就交出去。
要用上的时候再说吧,这是张缀向孙畴解释时的托辞。
孙畴自无不可,那幅从容而傲气的模样让张缀感到恶心。
关上窗,年轻的副手脚步沉重地走回床前,烦闷地倒在柔软的被褥上。
唯有私下独处的时候,他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缓解和那帮臭虫烂蛆扯皮带来的强烈疲惫。
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过什么东西,那是一张泛着幽幽浅光的符纸。
上面随性地用签字笔画着一只非常简单的一笔画小狐狸,只有脑袋和尾巴,尾巴一摇一摇的,时不时窜出几个幽绿色的小火星。
轻轻搓动纸张,不难分辨出是普通白纸的手感,翻过来看背面,还能瞧见几行被随意涂抹的算式和草稿,这张符就连用纸都没上心。
总的看下来,估计是写符之人随便扯了张草稿纸,然后凭着自己的喜好画了点图案,于是就成符了。
就连边缘也不齐整,像是懒得用剪刀,干脆直接沿着边缘撕开的样子。
张缀抿了抿唇。
可就是这么一张哪哪都显得敷衍的符纸,能够做到现如今的超凡界中任何其他人几乎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强化厄兽,能够将一只突变盈相的厄兽强化至无限接近于升华级。
这张灵狐随手写就的符纸,拥有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正如许晴光所想,张缀强化“熔流”所使用到的力量,确实是来自于灵狐。
但灵狐并不知道和她做交易的蒙面人是张缀,卖给张缀的符纸也不是专门用于强化厄兽的,而是通用的强化类符纸。
灵狐一开始其实并不想搭理找上门去的张缀,做生意还遮遮掩掩,谁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最终生意还是成交了,因为张缀开出了一个她很感兴趣的消息作为价码。
“魔力的本质?你确定?”
“我不能保证你一定会找到答案。”
看着面前升起了几分好奇心的少女,张缀蒙在魔力道具之下的脸庞因兴奋而有些颤抖。
赌对了,她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但确实和魔力有关,暗獠众的首领高崖你知道吧?他一直在试图找寻魔力的秘密,我知道他最近打算去的地方,需要你的力量做交换。”
灵狐挑眉,“我可不打算帮助任何人,特别是来路不明又不愿现身的人。”
“不需要你直接加入我们,可以换一种形式。”张缀顿了顿,“我听闻,你拥有强化魔力的能力,对吗?”
回忆结束。
张缀又看了一眼简陋的符纸,他把高崖会前去刺林的消息告知了灵狐,作为交换,灵狐给了他两张强化力量的符纸,其中一张已经在“熔流”身上用掉了。
本以为至少能够击伤一两位魔法少女的,结果又是赤鸦解决了问题……可以说第一张符纸的使用完全是亏的。
另外,张缀怀疑,虽然他没有检查出来,但灵狐一定在符纸上做了手脚,如果用符纸强化厄兽,可能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毕竟灵狐虽然行事随心所欲、不受约束,没有和超管局合作,但也不会给厄兽和邪恶组织好脸色。
不过强化后的“熔流”还是被赤鸦和萤烛联手一起宰了,灵狐就算在符纸上留有什么后手,也已经无法生效了。
但剩下的这一张……
张缀目光闪烁,在战斗的时候,如果力有不逮,他肯定会用到这张符纸,到时候会不会因为灵狐的手笔产生什么意外,他也只能认了。
他可是要和赤鸦对上啊。
想到那个逐渐升腾的身影,联系上曾经在他面前无力颤抖的样子,张缀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叹息。
但无论如何,既已走上不寻常的道路,那他就不会放弃。
为了他所期待的未来——
在手臂的遮挡之下,张缀的眼神熠熠生辉。
……
“孙畴先生,你约我出来是要聊什么?”
月光从穹顶洒落,将整座薄雾披上一层瑰丽的银纱。
暗獠众找的新据点所在的楼顶上,身姿挺拔的老者负手而立,一个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在老者的身后。
孙畴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这个他并不记得名字的暗獠众高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想办法脱离暗獠众,甚至于说是吞并暗獠众,组建自己的力量吗?”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们之中的领袖会约他出来单独谈话,还是设计到理想这么远大宏伟的命题,一时间激动难耐。
但毕竟也是在社会、在超凡界摸爬滚打着过来的,能坐到他这个位置,已经能算得上是精英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攻击、讥讽张缀是孙畴曾暗示过的手段,实际上都是老油条了,也不是什么杂鱼,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和别人起争执。
“因为理想,或者说利益吧。”
孙畴满意地拍手称赞,“不错,正是如此。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懂得不必遮遮掩掩,这很好。”
中年男人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孙畴心情愉快地抬起一只手,细细地观察着血管的脉络。
中年男人不由得把视线投向了那只枯瘦的手掌,老者一直带着身边、放在手上任由吸血的那只黄紫色昆虫这次好像没被他带出来。
没等中年男人思考这其中有什么寓意的时候,孙畴轻咳一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高崖变了之后,虽然暗獠众接纳了更多的成员,实力变得更强,但这同样也限制了暗獠众更进一步的可能。”
“超管局强大,不能随便制造骚乱,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像我们这样的组织这些年来只敢小打小闹,也确实是合理的。”
“但富贵险中求,暗獠众在一众超凡组织中也算是实力强大的了,而暗獠众之中的‘我们’,企图叛离暗獠众之人,正是这股力量的最强大的那一部分。”
“而借助着暗獠众这一外壳,就算闹得再大,事后承接超管局和魔法少女们的怒火的人也不会是你我,而是暗獠众,而是高崖。”
“为了更大的权益,我不愿意在暗獠众这个已经失去了锐气的组织中蹉跎一生,借着此次机会,我,不,我们,将有机会行至更远的地方。”
“所以——”
“我们新生的组织,少不了你这样出色的干部,少不了你这样强大的力量。”
干瘦但精气神十足的老者张开双臂,意气风发,他眼中取代了瞳孔的两缕鬼火正熊熊盛燃,那股狂热的气势令人畏怖,亦令人叹服。
听到组织的高位者竟然如此信任自己,更是在话里话外有培养自己的意思,中年男人再怎么自持、再怎么冷静,此时也不免得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