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何况还是圣上允了恭郡王过来的。”
阉人尖细焦灼的声音透窗而入,顾蒹葭怔忪一瞬,随着房门被人踹开时,松了执酒盏的手,不可置信的念出那个索绕心头的名字:“景喻”
酒盏应声而落,酒水撒了一地,灼痛了她的眼,又灼痛了谁的心。
李景喻身上铠甲破损数处,周身血迹斑斑,英朗的面庞,薄唇擒着一缕浅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嗓音低哑:“阿葭,我来迟了。”
他面容枯槁,眼眸深处带着柔意,说话时,唇边溢出来几缕血线,朝她踉跄走来,已然是将死之昭。
顾蒹葭眼泪决堤而出。
“太子表哥,你答应我的什么?”
她惊怒的转望太子,厉声呵斥,正要奔向李景喻,手腕却被太子拽住朝后疾退几步。
太子另一手从袖中掏出匕首,划在手臂上,朝门外围拢过来的府兵厉喝:“恭郡王行刺本太子,其罪当诛。”
顾蒹葭瞪大双眸望向太子。
此刻,一群穿着布衣的府兵从门外蜂拥而入,瞬间围拢住奄奄一息的李景喻,将他围在人群中间。
火光电石间,顾蒹葭全身如遭雷击,双眼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中,她怔忪的望着李景喻。
原来如此,理应如此。
她突然忆起几个月前,阿耶垂首顿足哀叹:朝中奸佞小人弹劾李景喻手握重兵,恐有夺位不臣之心。
李景喻在北境民望甚高,又是皇亲贵胄,此次嘉宁帝对北境生乱熟视无睹,任由李景喻私自出兵平叛。待北境之乱耗掉李景喻大部分兵力后,若李景喻活着回来,再治他个越俎代庖的罪名,自此,除去李景喻这个心腹大患。
太子娶自己,不过是为了引未死的李景喻回京伏诛。
太子一声令下。“杀。”
敌众我寡,胜负已分。
眼前刀光剑影中,李景喻徒手杀了十多人后,终于不敌,倒在了血泊之中。
顾蒹葭浑身发冷,肺腑却灼烧般的疼痛,她重重咬在太子禁锢她的手臂上,腥红的血充盈满嘴,却不及她心头悲痛一分。
太子暴怒甩开她,她一头撞在小几上,血水顺着额头糊了满脸,她踉跄着朝景喻爬过去,将浑身浴血的他搂入怀中。
门外稀疏月色撒进来,照亮了他硬挺的面容,他呼吸几不可闻,双目悲伤的望着她,断断续续的道:“我从未后悔。”
“下辈子换我等你。”
在她泪水朦胧中,李景喻唇角含笑的咽了气。
她双眼阵阵发黑,肺腑灼烧难忍,连着全身骨血如同烈焰焚尽,灭顶的痛意顺着喉咙,涌入嘴中。
她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同时,鲜血从鼻孔,耳朵,悉数流下,身子无力后仰,软倒在了李景喻身上,却是中毒了。
弥留之际,她瞥见太子睁着惊恐的双眼,朝门外厉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她却是瞥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一角绿罗裙,不知何人给她下的毒。
闭目之时,脑中突然响起她年少时,李景喻眼含戏谑的凑在她耳畔轻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道阻且长”
阿娘似是见她乖巧,命左右仆妇好好伺候她歇下,便出了漪澜小筑。
可阿葭怎么睡得着?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惦念着李嬷嬷安危,再想到明日便是姑奶奶寿辰,到时,皇阿舅,太子皆在,她要如何推拒这门亲事?
一想到这,她心乱如麻,不禁又想起了李景喻,明日,他会不会去皇宫给太后祝寿?她能见到他吗?
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他,理了半天头绪,也未想明白,就这般满腹焦灼入眠,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便是入宫的日子,一早,阿娘亲自来替她穿衣装扮,又将去年皇阿舅赏赐给她的簪子带上,环视她周身,似见无不妥之处,才展颜,牵着她出了漪澜小筑。
阿耶早等在府外马车边,阿葭见到他眼眸一亮,飞快的奔过去,唤道:“阿耶。”
昨夜,她便听身边嬷嬷说,近日阿耶因六镇赈灾之事,时常彻夜不眠,昨日,她回府后就被阿娘关起来,此时才见到阿耶,看他面容较之以往更显老态,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顾建柏数月未见女儿,自是想念,当即眼眶微红,牵着女儿坐上马车,细细询问扶灵归乡之事。
顾蒹葭飞快的看了眼,隔着小几坐自己对面的丁芷兰,见她神色端凝。猜测,阿娘未将她遇到水匪之事告知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