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刺史府衙的会客厅上坐着三个人,侍女分别在三人面前敬了茶,又都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府上没什么好茶。还望二位大人多多担待些。”坐在主位上的人,端着碗轻轻嘘了一口说道,这人正是震遏一方、大名鼎鼎的幽州刺史张嘉贞。他是几个月前来到幽州任上的,原因是做金吾将军的弟弟张嘉祐贪墨钱财,说是受牵连左迁,其实皇上的意思张嘉贞很明白,这事儿和他本人没什么瓜葛,只是朝臣咬的太紧,皇上不得不对他稍加贬抑。张嘉贞知道自己来到幽州也是有使命的,那就是为皇上的北伐筹划准备。
“在幽州能喝到这般的茶,也算有口服的了,许大人,你说呢?”左手边坐着的人拈着茶盖,话中隐指张嘉祐贪墨,又故意把杯口刮出让人心痒的声音,把话头抛给了自己对面的营州都督许澹。
许澹嘴上不答话,先是对问话的裴伷先微微点头一笑,于是又用聆听教诲的眼神仰望着厅上的张嘉贞,一句话不说,又把皮球两个方向踢了回去。许澹心里亮的很,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没准儿就得罪了哪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少说话,甚至不说话,让他们俩个争去,自己光听着。
看见许澹不说话,裴伷先又道,“今天张大人把下官两人唤来,不知道有何指教。”
张嘉贞缓缓放落了茶碗,轻轻捋了胡须,半晌才道,“指教谈不上。请两位来府上商量,还是上次的事情,粮食。”
“朝廷要出师,粮草军器都有定额,幽州亦有军府兵将,呵呵,这何劳张大人费神呐。”裴伷先笑道,心中却想,“幽州出兵东路讨伐突厥,是你张嘉贞自己请下来的。有能耐主动请缨,便需又十二分本事担得起。”
“当大臣的,为的是替皇上分忧解难,倘若一有难处,就向皇上伸手要,我们这些官儿,还当得什么意思。再说,朝廷现在的情况,二位大人也不是不知,即便有些粮食分派下来,数额也必定短少,又怎能支持大军出征。两位大人是幽州重寄,也是朝廷重寄,粮食一事上,无需张嘉贞在这里说,二位心上想必也早有计较。”张嘉贞说着,把目光看向了许澹。
张嘉贞的目光一扫,许澹便知自己不能回避,略微欠了欠身子,说道,“北伐是朝廷的大事,咱们做臣子的,自然是该当竭力而为。只是如今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营州地处塞北,是咱大唐东北的第一战线,给养一向困难,粮食向来比金子还贵,嘶。”许澹话说到一半,开始仰头望着屋顶,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只不过他想用这个动作表现自己的困难,同时也在用余光打量着另外两个人的神态和情绪。
“不如。今冬从河北调运到营州的粮食,全都留在幽州支持北伐,营州那边,刮刮碗底,还能熬过半年,实在不行,我就带着那帮兄弟上山打猎、凿冰挖鱼去。”许澹说话的音调不高,但脸上的表情却慷概激昂,自然地流露出出一副大义凌然的精神,他内心觉得,对于这个说法,张嘉贞应该是能接受的。
“许都督不愧是我大唐的塞上长城。就凭你这句上山打猎、凿冰挖鱼,我也要在表文里好好跟皇上赞上几句。大唐有臣如此,乃是国家之幸啊。”其是张嘉贞知道,一下就割舍了河北调运营州的全部粮食,是这位营州都督置身事外的一个赌注,粮食一旦都给了幽州,再想从对方那里调兵,许澹就可以凭借粮草不足的理由推掉出兵。不过,张嘉贞还是觉得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于是赶紧说了几句客套话,把许澹封住,免得他立时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