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儿出去走的不多,不过也听了几次。说是因为刺史大人平价放粮,来幽州城炒粮的商人都栽了跟头,粮食不但没卖上大价钱,反倒跌到了底价,如今幽州市上,到处都是叫苦的粮商。”
“是啊。张大人手上放出去的粮食,有我输转给他的营州军饷,还有裴大人借给他的一些,这些粮食的数额有多少,我们三人都是清楚。当初借粮时,张大人说不出多少时候,便能还给裴大人一倍,我还替他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多余的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他不曾说,我也不好开口去问。”
“幽州刺史府、节度使府、营州都督府的粮食都有定额,每年有些出入,那数目也差不太多,张大人手里的粮食是有限的,而悯忠寺放出来的粮食却远远多出既定数额。叔父想不通的是,这些粮是从哪里来的?”
“张大人从别处借的。”叔侄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相视一笑,许澹接着说道,“具体从何处借来的粮食,其实不问倒也罢了。纵是问了,张大人也未必肯说。如今看来,粮食放出去,市上的粮价被压低了,积压量更大。下一步,张大人该是要用卖粮收上来的钱去收购粮商了。张嘉贞这一手高的很,我可是自愧不如了,这倒手一卖一买,原本是两手空空,现在却让他赚了盆满钵满。”
“叔父看得如此明白,那也不差分毫了。”许远说道。
“人家未做时看得明白,那是高明,人家做了才看明白,那便没什么了。想来裴伷先之前也没看到这一步,不然他就不会借粮了。”许澹越说越入神,独自琢磨起来,竟像是忘了身边的许远。
“叔父常说,裴大人与张大人不和,裴大人借粮这事,本来就是趁机想要敲一笔竹杠的。”许远深思道。
“嗯。是这么回事。”许澹皱眉想着,“可如今刺史府的人已经开始去市上收粮食了,过不了几日,那些远途贩运来的粮食就会全成了刺史府的军粮。裴伷先怎么待的这么老实?就这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叔父的意思是,裴大人会从中做手脚,妨碍张大人收粮?”
“庙堂之争,有什么事儿是做不来的。”
许远听叔父如此说,便料定裴张二人似乎已经势同水火,那节度使裴大人说不准真要从中作梗,可不知叔父立场,终于不敢定论,于是便问道,“那叔父觉得,这一次是张大人对,还是裴大人对。”
“官场之上,个人的对错都在其次。只要为了朝廷好,错也是对,有损于朝廷,对也是错。这一次,当然是张大人对。”
“若是这样。裴大人真要给张大人下绊子,阻碍他收粮,应该不会等粮食收上去,那时候师出无名,而且也不好下手。这些脏活儿便不好做了。要是想动手脚,最好的办法,该是针对那些粮商。”
“远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许澹听许远话中透着一股冷意,又看他眼中目光炯炯,不禁问道。
“叔父。若你是裴大人,你会怎么办?”
“如今幽州城已经禁严,城北虽有出口,林子里却有猛虎伤人,想要让粮商运粮出城,那是不可能的了。他裴伷先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
“叔父是大唐纯臣,自然不会想些阴谋诡计。可裴大人既然要和张大人分庭抗礼,手下自然有人出些坏主意,这粮食堆在一起,最怕的是什么?”话说到这份儿上,许澹当然是明白的了,他本来穿的暖和,和侄子许远的一番谈话,到此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裴伷先。他要放火烧粮!”许澹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茶碗摁在许远怀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许远心下狐疑,“幽州节度使裴伷先向来以清流闻名,难道权力之争,真会让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么?”正想着,只听见许澹在院子里喊人,“备马!快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