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平地而起惊雷,双戟落空砸在地上,溅飞起大量泥土,如同重型炮弹,炸开一个直径丈余的巨坑。
双手劈砸的力道过猛,导致劣质的长戟断裂成了两截。
步度根死里逃生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面色狼狈,显然啃了不少泥土。
那巨汉朝两百骑亲卫说了起来,声音好似瓮钟,“你们护卫大王先走,这里有我!”
两百骑的目光敬畏,上前扶起步度根,给他重新换上一匹骏马,继续朝着驻扎大营而去。
吕布好不容易追赶上步度根,可不想再次放他离去,扔掉那杆只剩半截的长戟,一个箭步冲锋,就欲上前。
轰~
长满粗钉的长狼锤重重砸在吕布身前,同样砸开一道长椭的骇人裂口。
吕布单手撑地,后翻一圈,迅疾的闪避开了这一击,倘若稍微慢上半拍,吃上这一锤,任他铜皮铁骨,怕也是成了肉酱。
这个巨汉身高比吕布足足高了一尺,鼻子扁平,嘴中长有两颗尖利獠牙,体型壮如铁塔,蓬乱的头发编成粗鞭盘在脑勺,凸显的肌肉像是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任谁看上一眼,都能知道此人绝非蝼蚁可欺之辈。
站稳脚跟后,吕布盯着那个身如铁塔的巨汉,稍压眉头,狭长的双眸似刀,语气冰冷,“你要阻我?”
蛮赫儿沉闷的点了点头,双手握住长狼锤,横在胸前。
追击吕布的大量鲜卑骑卒赶到,也不上前,只是将吕布重重围住,给他和蛮赫儿腾开一片宽阔的空地。
一个是鲜卑从未败过的战魁,一个是血染成魔的无名小将。
两人的身份相差甚远,却丝毫不影响人们对接下来这场战斗的满怀期待。
蛮赫儿和吕布隔了三丈,谁也没先动手,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仿佛两樽石化了的雕塑。
风雨欲来,暴风雨前的死寂沉闷得让人害怕。
围困的数千骑卒目光紧盯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胯下战马焦躁不安的左右摇甩马脖,原地踏着两只前蹄。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一分一秒都让人倍感煎熬。空气中的火药味已经嗅鼻可闻,只需一撮小小的火苗,就能够将两人彻底点燃。
“阿嚏~”
最后方的一名骑卒泥沙入鼻,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伸手捏了捏鼻孔,狠狠呼了两口大气。
紧绷的气氛随着这个喷嚏声,缓了下来。
前方所有人都回头责备的看了他一眼,如此紧绷脑弦的时刻,居然还打喷嚏,这不明摆着是要找茬儿吗?
那骑卒尴尬的挠了挠脑袋,自知犯了错误,腼腆的低下脑袋,表示认错。
待众人回头时,蛮赫儿和吕布几乎同时前冲碰撞到了一起,电光火石的瞬间,各自挥舞着手中的长狼锤和方天画戟砸向对方,兵器交接发出刺耳的尖啸,震得马背上的骑卒双耳嗡嗡回响个不停,久久不能驱散。
交锋只有一瞬,那些骑卒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两人的出手动作,两道身影便已迅速弹开。
两人的动作都只是试探性的交锋,去预判对手强弱,并未使出全力,但心中都已明了。
这一场战斗,无异是熊瞎子与恶虎的生死搏杀。
两人弹开到七八步的距离,脚后跟顶住倒退的身体重心,再次快若闪电的急速猛冲,方天画戟与长狼锤二次交锋,划拉出一道耀眼的火花。
这一次,两人谁都未退,贴身硬斗,方天画戟与长狼锤急速挥动,‘砰砰乓乓’的不断交响,如奏乐章。
习武的人都知道一句话,一力降十会。
而吕布和蛮赫儿恰好走的都是以力证道,只是相比之下吕布多上一丝技巧,蛮赫儿多了一缕蛮力。
两人的战斗纯粹是力量上的比拼与强悍肉身的碰撞,交锋且快且慢,招式速度变幻之快让人难以捉摸。
有可能上一秒还迅疾如雷电,下一秒就变为了老农耕田。
围观的数千骑卒目不暇接,头脑之中完全跟不上两人的作战思路,更别说领悟其中的奥义,只能看个热闹,作为日后闲暇之余的茶后谈资。
他们唯一能够看明白的就是,当两杆长兵碰撞在一起时,它们各自主人脸上显出的狰狞,和咬牙时露出的深红齿根。
斗了五十余合,蛮赫儿陡然闷喝一声,手中长狼锤横扫吕布腰间,好在吕布早有提防,将方天画戟竖插入地,挡住了这拦腰一击。
铛~
如和尚敲钟,绕梁不绝。
吕布双手握住戟杆,急速倒退滑行,画戟锋利的芒尖在地上滑出道笔直的‘一’字。
“好!”
众骑卒齐齐喝彩了一声,明显刚刚是蛮赫儿击退了吕布,占据上风。
吕布唾了小口血水,倒提画戟狂奔,冲到蛮赫儿面前,当头一戟劈下,这一戟已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方天画戟施加的重压如山,蛮赫儿双手托起长狼锤堪堪挡下,庞大的身躯陡然下沉,膝盖跪裂地面,深陷土里,继而双臂奋力往上一顶,弹开吕布的画戟,站起身来,膝盖处血流汨汨。
两人间隔了五步的距离,微微喘息之余,又互相戒备凝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在这一次激斗之后,心有灵犀的同时选择了罢手,再斗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蛮赫儿的任务只是护卫步度根的生命安全,并非是跟吕布斗个你死我活;而吕布表面杀气凛凛,实际上体力已经过度透支,已经无力再战。
蛮赫儿领着溃散的鲜卑军离去,吕布握着方天画戟站在原地,握戟的手臂第一次不听使唤的抖瑟不停,只不过他用袖布掩饰得很好。
曹性担心吕布的安危,撇下已经冲进关内的狼骑营,令侯成领兵前去与老将军张仲汇合,自个儿驰马狂奔吕布那处。
“头儿,你一定不能……也不可以有事!你跟我说过,你可是天下无敌的吕奉先啊!”
此刻策马疾奔的曹性嘴里像个小女人一样的碎碎念着,双眼发红。在他心中,什么狗屁镇北将军,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如一个活着的吕奉先来得重要。
望着潮蚁般退去的鲜卑大军,吕布找了根平整的木棍顶在腰间,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可以倒下,不可以倒下……
…………
抄了鲜卑后方的宋宪等人,一路杀来,终于在战场之上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宋宪率先滚鞍下马,望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吕布,语腔里带有哭声:“头儿,宋宪不辱使命,斩破鲜卑后方全部号角手,特来复命!”
身后流血受伤都不曾哼过一声的狼骑营汉子们,此刻泣不成声。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不用你们给我号丧。”
吕布换了口气,笑骂了众人一声,随即很是开心的对跪在地上的宋宪说着:“宋宪,起来吧。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一次,干得是真漂亮!”
说完,吕布大口急促的喘着粗气,不断的厮杀使得他虚脱至极,他实在需要大量的气息来缓和调节,五脏六腑以及脉络之间已经彻底崩乱。
这,是武人的大忌。
宋宪起身,一把将插在地里的旗帜高高举起,染满鲜血的旗帜在空中迎风摆动。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破天荒的大声吼了起来:“吕字旗下!”
“所向披靡,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狼骑营的汉子们扯开嗓子愤声大喊,这一刻,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守住了属于他们才有的荣耀与信仰。
吕布脸上勉强露出个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极为吃力的将手中画戟举起,面向雁门关的城头,嘴巴一张一合,只有两个字:赢了。
狼骑营的士卒一拥而上,将吕布抬起,抛向高空,稳稳接住,再次抛起,口中欢呼着他们的英雄。
神话故事里不是常说的吗,英雄出世,只手可以擎天。
狼骑营的欢呼声感染了所有的人,连韩烈这个硬汉都忍不住背靠墙角偷偷抹了两把眼角,咧咧着嘴,又气又笑的说了起来:“吕奉先这小子要是再这么玩命儿,今后干脆叫吕疯子得了,不过对这小子,我老韩从头顶到脚跟的彻底服气……”
擂完三通鼓的老将军放下手中的一对鼓槌,耳旁传来城头士卒们喜极而泣的欢呼声,眼中是那个一次次被高高抛起的青年,老将军抚着胡须,欣慰的笑了起来。
有些人,天生为沙场而生,注定了要在那部流血的青史上,留下一个让后世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