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还站在树下久久不能回神的时候舞台已经缓缓落下了幕布。
周围的声音再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人们的交谈和称赞夜风吹得树叶如潮汐般起伏的声音,还伴随着女孩子们的轻笑。阿雅一时有些恍惚感觉和这个世界如同隔了一层轻薄又厚重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人群拥挤地往后面的街道移动,不停有人擦过阿雅的肩膀。有不少人转头看向藏在树影下的她好像有人说话了道了歉,熙熙攘攘地叫了什么,阿雅听不清了。她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美奈从门外走进来,她的眼神她的冷笑,她所说的每句话都变成尖锐的刺狠狠地穿透她建造在心里的高高围墙,扎得她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她跑出来凄厉地大哭大笑,最后被绊倒在草丛里,染了满身脏污狼藉。
明明心里那么痛苦那么委屈的事可到了嘴上哪怕只想说一声她真的好难过一出口就好像变得微不足道了。
痛苦的事情是说不出来的。
阿雅恍惚的发散着思绪,却又忽然想了一件不着边际的事情,她想到很久以前她的脸还没被烧伤的时候,和同伴们一起去爬树,都是几岁大的小萝卜头,幼时的面貌也都模糊了,她只记得她们那堆孩子里最逞强的一个女孩子准备爬那个不大的树,上树的时候没踩稳差点摔下来,最后那个女孩子摔没摔下来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女孩兜里掉出了许多东西,几颗快化掉的糖啊,小发卡啊,还有快干枯的花。
没过多久团长来找,她们就凑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藏着,看到团长找不到人到别的地方去了,她们就忽然笑作一团,好像也和大人开了一次天大的玩笑。那个时候的天空很蓝,云很白,风很舒服,她们含着之前那个女孩分享出来的糖果,躺在山坡上偷懒。
那个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和同伴们一起跑出去玩,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好看的发卡好吃的食物还有山坡上的花,最难过的就是功课没达标要留下继续练习基本功,可是那也没什么啊,同伴们就藏在帐篷外面等着,等她练习完了再一起出去玩。她们经常闹别扭,但第二天就能好,她们的幼年时光就在彼此的记忆里,那时候的世界是那么美丽,那么鲜明。
多自在啊。
有谁撞了一下阿雅的背。
回过神来的时候,阿雅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人群里了。
她逆行在人群里,侧着身体正在朝舞团的方向挤过去。她不知道带她来的卡卡西为什么没有阻止她,那些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她的忍者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她脑子里全是些无关紧要却又舍不得丢却的童年记忆,好像霎那间都从遥远的时光里、从被她封存的过去中全部追溯回来。
那些记忆像单纯可爱的孩童,不在乎她为什么换了一张脸,轻而易举就认出了她的灵魂,要拉着她的手和她跳一曲最欢欣的舞,可是失去了舞者柔韧身体的她局促地站在原地,无措又困窘。
阿雅用柔软纤细的手指掀开布帘,就看见了正在和团长说话的薄野翎,她还没换下那身舞衣,妆也没卸。看见了阿雅,她对团长说了什么,团长惊讶又不失礼貌地看了阿雅一眼,转身离开。
舞团的后台从来都是忙碌又杂乱的,从来没让阿雅觉得这么安静空旷过。道具的摆放,衣橱的所在,甚至更衣室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阿雅不用去看,都能在这一片看起来乱糟糟的后台轻松地找到每样东西,它们沉默地凝视她,无声跟她说着欢迎回来。
薄野翎没有说话,她看着阿雅的目光游移过小小的后台,最后停留在她脸上。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两个人都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阿雅似乎是想哭,可是她却笑了出来,她走过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碰薄野翎的脸。她的动作很轻,似乎不想弄花那张扬肆意的妆,手指轻轻抚过并不平滑的脸,怔怔地和薄野翎对视。
“哈……”阿雅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来,可只笑了一声,她的神情就转变成了深深的悲切,伸手捂住了她自己的嘴。她动作极慢地缓缓蹲在了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听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薄野翎也蹲下来,白色的舞裙铺在了地上,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阿雅的后背,像在哄一个脆弱又无助的孩童。
“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阿雅抱着头,突然压低了哭腔说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薄野翎思索了一下,随后点头“我知道。”
“说好了我们会永远是朋友……”阿雅的声音暗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薄野翎再次点头“我知道。”
记忆里那些会一起溜出去玩一起笑闹的女孩子们,曾经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聊天一起吵闹,一起捉弄人一起凑在一处得逞的笑,记忆深处的每张笑脸都模糊却深重,来的时候会带着青草的香气,带着快化掉的糖果,带着五颜六色的发卡,带着干枯的花,那是女孩子们最珍贵而纯真的友谊。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