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背着背篼、挎着包袱,又出来了。屋里人,立刻对她们侧目,她们也全然不觉。还是先去填填肚子吧,火车上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刘竹影朝东边那门楣上的一串蝌蚪样字看了一眼,便扯了米翠的的衣角,小声道:“小米,咱们上西边的汉人食堂去!”
哪曾想,汉人食堂也飘着一股淡淡的膻味儿!她俩皱皱鼻子,在角落一张裂纹的白木四方桌前卸下背篼、包袱。她叫米翠看着背篼、包袱,自己小心从贴肉裤衩袋里摸出粮票、钱,去窗口买饭。
不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汤来到桌前,小声道:“这里的饭好贵哟!一小碗稀松面条上飘了几片芹菜叶子、两片薄薄的肥肉,要五角钱!我没买。我们遂宁城里一碗红油抄手,也才卖两角钱呢!来,先喝碗面汤再说,这个不要钱。”
说罢,两个姑娘捧起粗瓷碗,猛灌了一口。
“呸哟!”两人几乎同时把面汤吐出来了,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邻座的人回头看了她俩一眼。
她忙示意小声点,悄悄笑道:“天哪,成心要饿死我们呢!哪里都有股子羊膻味、怪味!你说,我们哪们办?”
米翠忍住笑,说:“刘姐,你说嘛,俺听你的!”
她想了想,猛然叫道:“我们进大铁门时,门边好像有个蔬菜水果小摊?”
“是啊,一个老头子的。”
“我们今晚就吃水果!在家时,在火车上,就听说过XJ瓜果又多又好吃,还相因!”
“那快走啊,等会儿天黑了。”
于是,她们端了两碗面汤,悄悄倒进一旁的泔水桶,还了碗。两人背起背篼、包袱向铁栅栏门走去。
小摊前,已有几个人在有说有笑地吃着。
走近时,却见几个满身油污的司机围坐着。
他们中间的圆圈里,几张摊开的报纸上堆着几个黄灿灿的包谷馍,每人面前放着几个西红柿、几根黄瓜、几枚杏子,地上胡乱扔着杏核、黄瓜蒂。他们每人一手拿个包谷馍,一手拿个西红柿,或是根黄瓜,或是个杏子;一口馍,几口果菜,吃得呼呼生风,汁水横流。
两个姑娘放下背篼。刘竹影让米翠挡住自己,右手悄悄伸进右腹短裤上的暗兜,从留出的小缝里抽出一小卷纸钱。
“刘姐,回头我连住宿钱一起给你。”米翠两膝抵着背篼,悄悄说。
“回旅馆再说吧。”说罢,刘竹影走过去,蹲下,指着瓜堆,眼瞅着老汉甜甜叫道:“老大爷,这西红柿、黄瓜、杏子,都多少钱一斤?”
维族老汉微微一笑,用升调汉语回道:“五分嘛,哈马斯五分钱一公斤!”并张开右手的五个指头比划着。
真相因啊!她心里叹道,望望那变小了的果菜堆。老汉一过称,三公斤一百克,得,就算三公斤吧。
呀,三公斤!不就是口里说的六市斤吗?这里把XJ以外的内地,叫口里。
天呐,要说给家里人听,哪个会相信两个乡下妹崽一顿吃得起六斤果菜!一角五分钱,尝了新鲜,又饱了肚皮,划得来!
她侧过身,仔细数着一分、二分的零票和镍币零锞子。数够一毛五,便将余钱塞回裤衩暗兜。
她略俯身,将一把零钱递向老汉那青筋突起的手。
就在她松手的一刹那,“呜哧——”,一阵呼啸而来的龙卷风,把她手中的零票刮走,几枚零锞子天女散花般地在地上滚动,一些零票眨眼已旋到了半空,四下里乱飞。
“该死的风!”她带着哭腔,连跳带跑地追着风中狂舞的钞票。
眼看快追到第二张时,那二分钱的票子在地上不住地打着旋!她飞身正要用手去按,哪知,一股黄风又把它吹上了半空!
“哈哈哈——”那伙司机里,传来大笑。
她一个“噗啪”,趴在了地上,顿时,觉得两个膝盖火辣辣的,胸口闷了一下,下巴颏差点没错位。
“刘姐,刘姐——”,米翠惊叫一声,赶忙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