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眉娥觉得身上轻了些,牵着叽嘎的手,继续走在老病号前面,低头看水,边探,边走。
突然,“哗刺哗刺”,前面传来几声水响,正抓着几枝毛拉草的王眉娥抬眼一看,愣了,眼圈差点红了!一脸大汗的张克豪正大步涉水,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到他们一米远的地方,他停下了,笑道:“王排长,你身上的东西最多,我先背你过去!”他说着,一步跨到她身边,半蹲着。
“不,张排长,我没事,我自己走,我还走得动!陈来娣个子小,你把她弄过去吧!”
“好吧,听你的!”他转过身,不容分说,取下了她身上的马桶包、书包、水壶,甩到自己左肩上,右手伸向叽嘎:“你可抓紧了我的手,我走得快,怕把你带飞了!”
叽嘎本来心里一喜,以为他也要来背自己,嘴角都裂开了花,一听他只是牵着自己的手,有点泄气!再一想,要在平时,让他拉着自己的手,那不在梦里哇!于是,她很快又喜滋滋了,一把抱紧他那健壮有力的手臂,回头朝老病号瞪了一眼,欢天喜地依偎着他的一条手臂,“哗啦哗啦”溅着水花,大踏步地,小跑般,跟着他,向前进。
望着左右交叉在身边挂着两个书包、两个水壶、一个马桶包的他远去的背影,王眉娥呆了片刻。
然后,她凝了凝神,和老病号一前一后,低头看水,缓缓向前。
几分钟后,“哗刺刺”,前面又是一阵水响,“听令哐啷”,又是一阵书包水壶响!她心里一动,抬眼望去,是他,果然是他!他,又折回来了!
岸边的人们,已经陆续往沙枣林那边去了,那片银绿色林梢上腾飞起一小片“叽叽喳喳”的灰褐色麻雀群。
只有林茜草仰躺在沟岸不远的小沙包上,静静地望着蓝天白云。
水响声、“听令哐啷”声停了,张克豪水洗一般的脸上,露着疲倦的微笑。这里,离沟岸不过十几步远。而且,水很浅,只到她的小腿肚。但是,越靠近岸边,底下的淤泥越粘脚,走一步,“扑哧”一声,拔出来一下,都十分吃力。
他伸出右手,她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它,温热有力的大手。
她的手,微麻。她的心,微颤。她的唇,微酥。
一道暖流,穿胸而过,直达她的心瓣、血液。
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向彼岸。
一路上,静静地,他俩没说话。
路过一小丛青青的毛拉草时,她顺手折下一根棕黄色拇指粗的毛拉,边走,边举在鼻尖前轻闻着,忍不住惊喜:“好好闻呀,一股青杏的味道!”
“呵呵,看你一路走,一路拔!花呀草的,啥都拔!”他拍拍她斜挂左肩的书包、马桶包,那里面,红柳花枝、黑甜甜枝、酸梅枝从包口探头探脑着!见她有点不好意思,又笑,“这个毛拉嘛,是好东西,点燃,可以熏蚊子!晒干了,还可以做枕头!只是咱们连那条洪沟里也有,这么远背回去,不怕累啊!”
“唉,谁叫这些小东西个个这么美、这么可爱呀!没办法,我这个人吧,对一切美的,没有抵抗力!这么轻,有啥好累的呀!你这么说,我倒忘了,我的包、水壶,还是我自己拿吧!再说,回了连队,我哪来的心情、情调像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热衷于钻树林钻沙包钻洪沟啊!”她微笑着,拿毛拉的手就要去他左肩上拿书包。
他扒开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笑道:“上岸再说吧。哈哈,王排长,你和平时工作时,完全像是两个人啊,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她大喊道:“林林,懒家伙,快起来!看黑非洲伊那,在沙枣林那边拿着一串串沙枣眼红阿拉呢!”
“啥林懒呀,人家好心好意在格跶等侬呀!”
临到岸边时,他微笑着望着她,轻轻嘱咐了一句:“你别动,否则,一不小心,把我也拽下去了!”说罢,那只原本牵着她的有力大手放下她的手,一下搂紧了她的腰肩,凌空一跃而上!
他在斜坡站稳后,又用手推着她的后背向前走了几步,直上到湿软的沙荒地,才松手,向着前面的沙枣林,一蹦三尺高地跑开了,风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你俩快点跟上啊,阿拉给你们拔沙枣去!”
她只望了一眼他“听令哐啷”远去的身影,便紧走几步,去小沙包前拽起林茜草,帮她拍打着身上、屁股上粘的沙粒。
她俩勾肩搭背,亲亲热热,走向那片绿雾一般的沙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