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红草
“你们拉柴禾去塔克拉玛干时,也路过这里?”
“不,拉柴禾得走大路,牛车马车没法从好些狭小的灌木丛生的小路走。”
“你看,这红藤蔓多厉害,竟然把一棵活生生的沙枣树绞死了!这红藤,叫啥名字?”
“这红藤叫啥?我还真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因为,压根儿就没人关心过这种鸡毛蒜皮。一般人看见这种红树,顶多,多看两眼!再不然,感叹两句这藤子真厉害,爬这么高,而已!不过,到底是这棵沙枣树本来就是自己先枯死了,藤子再靠着枯树爬上去?还是,藤子把树缠死绞死的?不好说!”
“这不明摆着吗?笃定是藤蔓缠死绞死了沙枣树呀!其它离这片藤蔓远一点的沙枣树,为啥活得好好的?我真的有点讨厌这红藤!不过,我很佩服这种藤蔓的生命力,这么旺盛、这么强!拼了命地往上爬,而且,爬得这么高!我猜想,没到秋天时,这藤蔓应该还是青藤,缠在树上一片翠绿,不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啥!我奇怪的是,咱们连大公路边,还有马号那边的沙枣林带,为啥看不见这种红藤挂树的景象?”
“咱们连的沙枣林带,是刚建连时老职工们栽种的,用来防风固沙,用你的话说,这种藤子,还是青藤的时候,可能就基本上被同志们的坎土曼从根上给消灭掉了,青藤根本就没有变成红藤挂树的机会,自然——”
“哈哈,你俩还在这里讨论红藤青藤的!我们刚才路过这里时,也就多看了一眼,说句老实话,哎呦喂,这藤子爬得嘎高!谁像你们还辩论得这么认真!管它是自己枯死,还是绞死的呢!简大队长让我来催你们赶紧跟上来,咱们要赶紧向塔克拉玛干进军!否则,回来时,天会太晚了!”黑非洲两手各拿着几根挂满金珠玉露的沙枣枝,嘴里嚼着满口的沙枣,嘻嘻哈哈跑来。
王眉娥硬从张克豪的肩上,摘回了自己的书包、马桶包、水壶,斜挂自己肩上。
张克豪笑说,要把自己怀里的两枝沙枣串分给她俩。黑非洲摆摆手,说自己拔的够多了,再多就不好拿,怕枝条上的一颗颗小沙枣刺划伤自己手。
于是,张克豪硬塞给眉娥一枝,把沙枣粒最大最漂亮最饱满的那枝,留自己手里。
黑非洲挽起眉娥的一条手臂,张克豪走在王眉娥的身边,一起向沙枣林深处走去。
王眉娥,三步一回头,回望那片灰绿中的一树红,那静静的银色绿雾中一条拔地而起的,火龙。
快赶上大队人马时,张克豪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两手空空的林茜草,笑嘻嘻地“:小草,这串最大最好的,给你!”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窜到前面,抢下了简新国肩上一个半鼓的尿素袋,甩自己肩上,大踏步走在了最前面。
林茜草看着手里的沙枣串,还在发愣,王眉娥、黑非洲就赶上来了。
“哈哈,茜草,果然,侬手里额格串沙枣,是最大最漂亮额!格哈萨克还真是额,对侬呀,当着阿拉面,大大方方对侬好!”黑非洲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那串沙枣,忍不住夸道。
“呵,田田,叫侬讲额,人家两个人本来就是大大方方谈恋爱嘛,有啥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当众恰当招摇炫耀呢!难不成,送串沙枣,还得偷偷摸摸?”王眉娥看着自己手里那串略逊色的沙枣,笑道。
“去你们的,一串破沙枣,有啥好招摇炫耀?你俩喜欢,哈马斯给你们!”林茜草说着,把那串沉甸甸的琥珀玛瑙伸向她们。
“侬自噶自己慢慢享用吧,阿拉可不敢掠人之美!哈哈!”
林茜草在左,黑非洲在右,三人并排向前,去追赶大部队。
过了沙枣林,眼前是一片酱红色、红褐色的没膝浅草地!那一蓬蓬、一丛丛、一棵棵风中摇曳的红草,恰似一片徐徐翻卷的红海,一朵朵微微点头的红浪花,一直断断续续地漾到远处金黄色的沙际线。
青年们欢呼雀跃着,争先恐后,扔掉自己肩上、手里的尿素袋、书包、水壶,蹬掉、踢掉自己脚上的解放鞋、布鞋,甚至皮鞋,各色各样的鞋子在空中抛物线地飞驰着,又纷纷坠落到红草海里。
大家撒丫子,直扑自己眼里最深最密最丰茂最妩媚的红草丛里,鲤鱼般翻身打挺翻滚着,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或仰躺在红草毯里,美不滋啦地闭目遐思,或使劲闻着红草地上散发的湿热气息。
“臭死了,臭死了!一阵风过来,熏得来!啥林脚丫子嘎臭!我要背过气去啦!”叽嘎打了几个滚后,嚷嚷道。
“叽嘎,侬最会贼喊捉贼了!侬自噶不是也穿了解放鞋!解放鞋是胶鞋底子,出了汗,最臭!”红草海里的林茜草没好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