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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秋天里的油画 (九)左场长

(九)左场长

“来来来,小伙子,拿着!”左场长听了,从地上自己菜碗里抓起那个沾了一点菜汤的囫囵包谷馍,举在半空。边上的警卫员欲说啥,被他摆手制止。

长脚迟疑着不肯接,仍低着头,连连摆手。他知道,场长是出了名的大肚罗汉。

“康庄,可惜,我也啃过了,要不,拿我的馍馍去吧!我一个馍馍,一般都吃不完的。”王眉娥站起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大半个馍馍。

其他几个女同志也纷纷热情地喊着长脚,摇晃着自己手里或大或小的半拉包谷馍。

长脚的头更低了,一个劲儿地摇手。

“拿着!大小伙子扭扭捏捏,跟个丫头似的!我的手要酸了!”左场长催道。

长脚还是蹲着,没动窝。

“那,我的这个馍馍,还没来得及啃一口!就是馍馍身上沾了点油汤汤,不过,肯定香着呢!”场长只得起身,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把馍馍塞进他的葫芦瓜菜碗里,笑道,“小伙子,好大的架子哟,还得我送货上门!”

长脚还是低头蹲地上,没动筷子。脸红红的。

左场长见状,笑道:“好了,小伙子不打搅你了,你慢慢恰。我在这,你不好意思恰,我看,我还是麻溜走了,挺近新的根据地去吧!”

哈哈,大伙儿,都笑了。

“谢谢场长!”长脚起身,冲左场长微驼宽厚的背影喊了一声。

左场长说着,端着自己的菜碗,快步走向沙枣林边的另一个人圈。他临蹲下前,回头看了一眼长脚那个方向,见小伙子忙不迭地狼吞虎咽起来,才和身边的姑娘小伙子们一样,开心大嚼起来。

田野上,漾起一片欢笑声,一片“唏哩呼噜”吃饭声,一片“叽叽喳喳”声。

人圈里的王眉娥,对自己斜对面这个脸盘红胖、两鬓染霜的四五十岁老同志,投去敬佩的一瞥。

听八个馍馍说,三棵树的当家人,人称“左大肚子”的一场之长左立群,是河北人,十几岁就参加红军了。他不光打仗勇猛,在南泥湾时,还是劳动生产模范,也是大名鼎鼎的八路军一二零师三五九旅的一个连长。

解放战争时期,三五九旅改编为一野一兵团二军步兵第五师。1949年十月,一兵团司令员王震在酒泉召开了誓师大会“到XJ去!”

XJ和平解放后,第五师奉命进驻南疆重镇阿克苏、和田地区,一手扛枪,一手拿坎土曼、十字镐;1954年集体转业,编为屯垦戍边的农业建设第一师。1957年冬,在师长林海清的带领下,农一师开进塔里木河两岸,先后在北南两岸建起十六个大型国营团场,三棵树,便是其中之一。

1958年的三棵树时,同志们住的是帐篷和地窝子,还要烧荒、开荒。1964年,她们来时,除了地窝子,三棵树已有一部分营房般齐整的平房了。各连之间,除了小片沙包荒地,从前的万古荒原,基本上都变成了农田。连里,自然也看不见老八路、老红军了。从战争岁月走来的第一批塔里木拓荒人,大都老了,有的还担任着连级、团场以上的各级领导,有的则回到口里老家颐享天年。

“左大肚子”,是1963年第一批来三棵树的那些上海青年给他起的外号,不是说他胖,肚子圆滚滚的,而是说他饭量大、能吃。

每回,他下到三棵树的十八个生产连队检查工作,吃饭时,总爱和年青人们一起,蹲俱乐部的地上吃,蹲田间地头吃。

往往,年青人,常常每人一碗素炒白菜或素炒葫芦瓜或素炒茄子。场长呢,当时有啥菜吃啥菜,只多一个二百克的包谷馍。

自从场长来十一连检查春播工作那次俱乐部午餐后,简新国的慷慨陈词,一碗皮牙子炒鸡蛋的故事,就传遍了三棵树。

一碗皮牙子炒鸡蛋,在各连招待上级领导时,一般也就保留下来了。特别是大灶上的菜里面,没荤腥的时候。

场长呢,也不避青年同志们,除了一碗炒素菜、一个包谷馍外,还多一碗皮牙子炒黄澄澄油亮亮的鸡蛋、多一个包谷馍。

几乎全场的年青人们都知道,那多出来的一碗皮牙子炒鸡蛋,和多出来的一个包谷馍馍,便是左场长的——特供。

年青人们,完全理解:人家好歹是一场之长,全场男女老少的吃喝拉撒,都得他操心!人家管着万把多人,完全应该比这吃得,更好!

吃饭时,他总是笑眯眯地用筷子点着鸡蛋碗,招呼周围的年青人“吃吃吃,夹鸡蛋吃!”

小年青们呢,一个个虎视眈眈着鸡蛋碗,喉咙里吞着口水,却不好意思伸筷子。

还是有的小伙子、丫头有种,笑嘻嘻一句“不客气啦!”伸了第一筷子、第二筷子,还夸张地鼓着腮帮大嚼“香得来!”大伙看看那得意洋洋的小伙子、丫头,再看看场长,场长仍是笑嘻嘻地招呼他们吃,顿时,一双双筷子雨点般伸向鸡蛋碗,顷刻间,碗底就朝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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