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卿叹口气道:“我怎么觉得,宴阳你遇到了一群不可理喻的人,但在他们的心里你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荒原》揭露的现实太为丑陋,见过这样的丑陋并被激怒的人多多少少会被影响,但恐惧也好愤世嫉俗也好偏激也好,这些韩安通通没有,他的内心世界正如《安安历险记》所展现的,积极乐观、温暖干净。这对那群人来讲太不可思议。 韩安笑笑。事不关己之时,最能坚定内心。 他把《荒原》写得那么动人心魄,一时因为他写得太真实没掺杂一点虚假,动人心魄的是社会现实本身,二是因为读者曾经经历过有感情共鸣。 于他本人而言,《荒原》中所描写的人不是他的同胞,所描绘的社会不属于他的国家,人也好物也好,通通不属于他的时代。就像看了一场电影,就像读了一本小说,他悲伤同情怜悯都是一时的,这些负面情绪并不会长久地烙印在他心里,更谈不上精神创伤。 他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那个稳定安全的国家的华国青年,他所遭遇过的最大打击就是高一发烧地理考了23分被老师赶到教室后面站了一个星期,所遭遇最惨烈的事情就是他奶奶下楼梯的时候摔骨折住进医院里,他去医院陪护时看见她奶奶憔悴的神色,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亲身经历最恐怖的事情是……嗯,看完恐怖片后晚上做噩梦? 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韩安,《安安历险记》才是他的内心世界是真实写照。 傅崇碧道:“既然已经没事了,宴阳,你还要跟我们出去散散心嘛?” 其他几人也放松表情,一齐看向韩安。 韩安点头,苦着脸凄惨无比地道:“当然要去,这段时间我差一点就被农民伯伯和三座大山压垮了,我不能再和它们关在一起了。” 再关下去就疯了! 虽然他是个宅男,窝在他的窝里几个月都不会有问题,可这个不会有问题的前提是—— 没有农民伯伯,没有三座大山! 顾雪怀好笑地问:“哪三座大山?说来给我们听听。” 韩安一把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呻‖吟:“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主义。” 现在还不能说反抗资本主义。 毕竟华国现在还需要民族资本主义的力量。没有民族资本主义,根本谈不上二战抗小太阳。 资本主义? 韩安在心里犹豫的想:我家好像是地主来着。这也叫资本主义吧? 突然之间,他惊呆了。可不是,原主家有好几万亩地呢!这不是地主是什么? 打土豪,分田地!虽然说是打土豪,可华国人都知道,只要是地主都被打了。没收田地的对象不仅土豪劣绅,而是所有地主。最后分明就是打地主,分土地! 韩安心里的小人急得跳脚:打地主,打地主,完了完了,坐拥几万亩的田地,这根本就是最典型的斗争对象。 几人见韩安的脸色骤变,惊恐、着急、不安,精彩复杂的很。 程相卿着急地问:“怎么,宴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摇头道:“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无事,早日做好准备就好。不谈这个,太远了。走我们出去吃饭!” 回头就得给原主爹写信,这地必须得卖了。卖完就得搬家,转行。 几人看韩安脸色缓下来目露坚决,以为他能应对,才放下心来。一块说笑着出去玩乐了。 几人先是去听了一场歌剧,除了韩安,其他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韩安叹口气,无奈地表示,现场直播是很带感,但这剧情实在太…… 五角恋,二女三男。男主正直忠诚,女主美貌风流被女二男二男三哄骗至死,男主干掉男二,男三和女配干掉男主,成为最大的赢家。 据说,同一朵云,你看是萝卜我看是菜包,但偏偏有人看着就像一朵喇叭花。不知道别人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也许是男女主凄美悲惨的爱情,也许人性阴暗面的斗争,也许是别的,反正在韩安的视角这就是整个事件,这分明是一出三流狗血偶像剧,完全让他抓不住重点。 韩安觉得自己分外像一个乡巴佬,完全融入不了这个高雅的世界! 不说这特别“带感”的剧情。 就说这奇形怪状的造型,这寒碜无比的舞台背景,拙劣的演技,杀猪一样惨烈的叫声,他是真没有从中听出高雅来。他也不明白,别人是怎么从里面听出高雅来的。 但是他不会说出来,因为别人会笑话他的。 韩安坚信一句至理名言—— 无知不是错,错的是告诉别人你无知。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无知,也为了不凸显自己的乡巴佬气息,韩安自始至终保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分外高雅矜持! 歌曲结束的时候,他们离开歌剧院,作曲家和团长在门口送别听众,与他们一一握手并表示感谢。韩安看到前面一位绅士与作曲家和团长分别握手后,带着矜持的微笑对作曲家道:“歌剧很好听。” 作曲家带着矜持的微笑表示:“很开心你喜欢!” 韩安心想:照着这个人来,应该就可以啦! 等他走到团长和作曲家面前时,他和团长握手,带着淡淡的微笑:“表演很完美。” 团长微笑:“谢谢!” 然后他和作曲家握手,他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作曲家眯着眼说:“我的音乐让你难以忍受?” 韩安冷汗都留下来了,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开口,“不,你的音乐很优雅动听。”虽然他没听出音乐的好坏,但总归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演员和剧本。 作曲家笑笑,没有说话,但眼神看得出是满意韩安的回答的。 离开歌剧院后,几人兴奋地讨论刚刚的歌剧,韩安微笑地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口。后来一行人找了个高档的餐厅吃饭,吃完饭仍觉不尽兴,又去酒吧喝酒,吵吵闹闹一个晚上,直到深夜方才休停,各自回各自的地方。 第二天,有人早早来敲门。这几天韩安觉得自己太辛苦了,他决定给自己放假,没有动手写文章,只是构思,因而没有完美和农民伯伯融合在一起的他听见了敲门声。他低头检查一番,确认自己一切正常,方才走过去拉开门。 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假发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彬彬有礼地向韩安问安:“早上好,先生。” 韩安特紧张,他板着脸点头:“早上好。” 那个男人自我介绍:“我是芬格家族的仆人,我的主人是芬格男爵,西斯.芬格。这是男爵大人给您的信,请收好。”他将信封交给韩安。 韩安接过信,犹豫了一下,他是要等自己看完信件才会走的,让他站在外面也太没人性了,便对他道:“我要回信,请进来等我。” 那人跟他进屋,坐在韩安随手指的位置上,腰杆笔挺,坐姿端正,态度一丝不苟。 韩安边想这个芬格到底是谁,边坐在书桌前看信。信很长,语言淡淡的,言辞严谨周密,看起来很矜持很有风度,端的是一个贵族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这不妨碍韩安用白话翻译内容—— 上次聚会见到韩安,韩安美丽的外表和绝世才华使他对韩安惊为天人无比倾慕,梦里心里不知与韩安交会几百回。他一直想要再见到韩安,可是韩安深居简出,不参加任何聚会,他虽然知道韩安的地址,却不敢贸然打扰,日日思君不见君,他伤心忧郁,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昨天晚上在歌剧院见到韩安,他惊喜交加,一直默默注视着韩安,关注韩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见到韩安跟他一样嫌弃这个故事,他是极为欣慰的,他认为韩安跟他一样是内心高洁品味高雅,世俗的凡人不能理解他们高贵内心。他贸然地给韩安写信,虽然这太不礼貌,但还是希望韩安能原谅他,他实在是情不由衷情难自禁。最后,他希望能跟韩安有进一步的接触,在思想上有更深入的交流,他下个星期日举办一次音乐聚会,他希望韩安能去。 韩安看完信后,脸都是木的。他有些僵硬的坐着,目光扫过一旁正襟危坐等回信的人,他恨不得时间倒流把要回信的话吞回去。 将回信交给那人带走,韩安默默地回图书馆看资料,他还是觉得农民伯伯更亲切,至少他们养活了自己。自己应该为了所有劳苦的叔叔伯伯努力斗争奉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