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莉儿在之后几天一直致力于在周围的灾区搜寻活着的动物。 每一场坠机都对其遇难地点影响深远,包括但不限于那个巨大的陨石坑。白龙掉下来时不止砸出一个坑,当时的地震余波还震倒了一大片坑外的树林,除此之外,同时也波及了很多无辜动物。贝莉儿第一天只是专心清理出一条可以推着桶行走的、在小溪与坑之间的够宽阔平坦的路。她把挡道的树木切断、踢开,同时捡到无数倒伏的食物。 鸟、兔子、山鼠、野鸡、狸猫和灰鹿,还有其他更多她叫不出来的品种。它们倒毙在地上或树下,有的全身毫无伤口,尸体面部还停留在眼球凸出的惊恐状态;有的逃避不及被石头和树枝砸死;有的还活着,身上在流血,被压着或是受伤了动弹不了。离灾难已经过去了四夜三天,时间够长了,当贝莉儿接近的时候,它们大多连呼救或警告的声音也无法发出,虚弱得快要死掉。 贝莉儿蹲在一只灰鹿身边抚摸着它查看。这是只漂亮的公鹿,有修长的脖子和秀美的轮廓,原本它头上还有非常巨大而完美的鹿角,但现在角折了一边,头上结着可怕的血痂。鹿精神萎靡地跪在地上,它的后腿很不自然地被树木压着,枝叶间的泥地上有一大块深色血液的痕迹。 它受了伤,动不了也活不久了,只能这样一下又一下地痛苦喘息,在无望中等待死亡降临。 贝莉儿接近的时候鹿发现了,无力地动了动头,眼睛微微一睁就又闭上,再轻轻睁开。贝莉儿现在看起来实在是个收割狂魔,她一身血痕,连脸上都狼狈地溅着喷溅的血点,身后的小桶边挂满兔子和鸡,其中有几只兔子被藤绳捆着挣扎,看起来还是活的——那桶边就像个嚣张的、恐怖的狩猎战利品陈列架。 鹿痛苦地望着她,伏着一动不动连抵抗都没有,或许它还希望贝莉儿给它来个痛快的。但贝莉儿高兴地说:“太好了,你还活着。”然后她转身拖来了小桶。 贝莉儿迫切需要兽血,而且是活着的动物的新鲜兽血。小木屋里的所有食物都在那天被白龙吃完了,包括肉和皮毛,还有刚从溪水里拿出来,准备用来烹饪的最后几块血豆腐。食物这问题说不严重倒也很严重。肉是挺好找的了,遍地都是,可贝莉儿存的血豆腐都被吃了。而且她还意识到短时间内树林两次遭遇打击,死了这么多动物,这块地方估计将来很久都不能恢复生机。 没有草食动物,肉食动物也活不下去,食物链就是这样运作的,一环崩溃必定牵连着另一环。贝莉儿虽然是杂食的人类,但她也得立刻进行补救措施,尽可能地救治还活着的动物,她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狩猎……她得尽量保存一些可持续发展的食物才行。于是贝莉儿就开始拖着小桶天天出击捡肉,路上碰见哪个还活着的就喂半瓢神奇溪水,看情况放跑或是用藤绳绑起来待会去看看能不能圈养起来。 贝莉儿已经遇到过很多小型动物,血是会互相排斥的,她出来一次只能带一只活物的血回去。兔子和鸡的血都很少,而且它们还活着的原因大多都是受伤失血过多跑不动,贝莉儿要不想弄死它们,能弄到的血就很有限了——这头中型大小的公鹿确实是意外之喜。 鹿的动作很敏捷,腿很长跑得很快,贝莉儿上一次发现活鹿还是她第一天出来搜寻的时候。那时她经验不足,鹿和她都吓得要死,鹿拼命挣扎,溅得一脸一身的血的贝莉儿捂着断掉的肋骨赶紧抢救自己。最后她也只好把鹿治好直接放走,眼巴巴地看着那座移动血库消失在树林深处。 现在嘛,贝莉儿经过好几次的经历就很有经验了。她首先是观察了一下方位,小心地蹲在鹿身后,这样可以抚摸它的脊背安抚,也可以避免它发狂时被踢到误伤。她的另一只手则在小桶里探了探,轻轻沾湿手掌绕过脖子递到鹿面前,鹿的本能会让它伸出舌头轻舔,它不舔,只是顶在手掌上的鼻子嗅了嗅,大约是虚弱到没力气了。于是贝莉儿掰开它嘴往它舌头上一擦手心——鹿开始舔手,然后越舔越快,有了些精神。贝莉儿又取出一束龙血草,把其中一根掰下一半喂给它吃。 鹿吃完了,扭过头冲贝莉儿友好温驯地“呦呦”两声。它看起来样子好多了。贝莉儿谨慎地等待一会,确定它对救命恩人没有防备,于是取出腰间固定的一只宽木筒,很抱歉地轻声说:“对不起啊,你忍一下。”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拿着龙鳞刀往鹿侧颈一划。 刀太利了,在公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滚烫的鹿血便小股从伤口中喷出,贝莉儿一手勒紧鹿的脖子一手赶紧拿木筒接。鹿惊怒地“呦!”地叫唤,剧烈甩头踢蹬挣扎起来!可贝莉儿在它身后,大部分抵抗没法起作用。贝莉儿死命勒了鹿脖子两三秒到撑不住才跳开,木筒里的血已经装满大半。她嘴上念叨:“好了好了……”接着捡起木瓢,给鹿脖子上浇了一点。 神奇溪水从它起伏的皮毛上落下,水花四溅,伤口渐渐愈合了,鹿没反应过来,还在踢蹬,没发现自己踢蹬得越来越有力,发出越来越高昂的愤怒叫声。贝莉儿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赶紧把装血的木筒放好,这才给鹿割开压住它的树枝。 鹿没有站起来,树枝移开的那一刹那它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它的一条后腿骨折了。贝莉儿再给那处不正常地扭曲的腿浇了半瓢水,剩下半瓢她递到鹿面前给它喝。神奇溪水和它的名字一样神奇,那条后腿甚至都不需要正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然后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贝莉儿最紧张它这时候会不会一蹄子踢来,她退开两步,一手拿着刀一手伸长手臂,往它脚下扔了剩下半根龙血草。鹿踏踏蹄子,低头吃掉,嘴里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它看了贝莉儿一眼。 贝莉儿警惕,然而鹿冲她“呦”地叫了一声,温柔俊秀的黑眼睛眨了眨,便转头跳跃着,敏捷地消失在林间。 “好吧。”贝莉儿看着鹿的背影庆幸地说:“还好你是那种分得清是非的好鹿。”她可不想把自己辛苦捡回去的兔子宰了。现在死的肉也够多了。没错现在灾后满目疮痍遍地食物她想吃啥就吃啥,那这一波吃完了以后她吃啥? 她叹口气,拨弄了下腰上的木筒,拖着桶继续走。新鲜血液不可以久放,要赶快拿回去煮好处理。接下来贝莉儿路上遇到的活物还有几只兔子和一只鸟,兔子也是折了腿,灰羽的鸟则是折了翅膀。贝莉儿无情地把兔子捆好,然后给它们各喝了半瓢神奇溪水,鸟嗖地一下展开翅膀飞走了,而恢复健康的兔子可怜地沦为囚犯,挂在桶边上和它的同胞们一起踢腾着挣扎。 贝莉儿继续走,她很快就到了坑边。现在下去的楼梯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斜梯了,就像平常常见的那种大楼梯,一段斜坡,一个平台歇脚,再一个斜坡,这样一路折下去,把二十米的山壁分成十几段路。 “吱吱吱吱!”小黄听见她来就兴奋地在下面又跳又叫,这么高都能听见它热情拼命的欢迎她。贝莉儿露出个笑容冲它招手:“我回来啦!”她推着桶下去,小黄迫不及待地在最低一层斜坡旁转,跑上去一层又跑下来,周而复始,好像有发挥不完的无穷精力。贝莉儿一踩到地面它就箭一样冲过来绕着她脚边转!“吱吱吱吱吱!” “好了好了。”贝莉儿被闹得受不了,弯腰把小黄抱起来摸头。小黄两个爪子搭在她肩上,开心地猛舔她的脸。 小黄真的很开心。它奉命看守的白龙是个大恶魔。每天贝莉儿出去的时候小黄简直是呜咽着送她走,贝莉儿一回来它就欢欣鼓舞普天同庆。贝莉儿觉得可能小黄眼里按着白龙刷澡的她就是英雄——卧槽!她明明是个受尽白眼被骂没钱还要任劳任怨的奴才!家里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全都是大老爷们不干活好吗! 小黄从贝莉儿怀里跳下来跑到灶跟前,坐好,看她,立着耳朵摆着尾巴舔着鼻子。是了,中午回来小黄高兴还有更幸福的原因呢。灶上架着的大石盆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噜响,石盆里用一排树枝架起来的小石罐盖子正被沸水蒸汽掀动,里面的炖野鸡汤也细细地咕噜噜响,散发诱人的香味。 小黄仿佛连眼睛里都放射出“吃炖鸡!开饭啦!”的光芒。贝莉儿被它逗乐了,她赶紧收起笑容严肃地对它说:“不可以,要干完活才可以吃饭。”就算现在立刻吃也吃不了啊,漂着油花的甜甜的鸡汤,烧开了喝,一口烫掉你舌头一层皮好嘛。 她先把石罐从火上端下来散热,再拿个小盆装好水,拿两个杯子再舀两杯水出来。然后才把木筒剖开,里面的血已经凝固成块了,贝莉儿小心地把血块倒进去煮。 她把罐子里的鸡汤倒在石碗里,三个石碗,两个大一个小。大的两个一个放鸡腿,一个放鸡翅膀,小碗里摆着鸡架子然后放在小黄跟前,贝莉儿认真警告它:“要凉了才能吃哦!” 小黄响亮地:“吱!”说是这么说它头都没抬起来看一下,全副身心都是香喷喷的鸡汤。 贝莉儿也不管它,她还多的是活要干。桶边挂着的猎物取下来,活的解开藤绳放走,死的和其他捡回来的排排摆在一起,预备有空再一起处理。这时杯子里的水温了一点,贝莉儿吹吹,喝两口,小盆里的水洗洗脸洗洗身体洗洗手,一股滚烫的热意熏得毛孔都张开,贝莉儿舒服地叹一口气。 好,最后最难搞定的,她捡回来的流浪狗……啊不,白龙。贝莉儿转向澡桶,白龙已经冷冷地看了她很久。 他现在被打理得很干净了,喂了好几天的肉泡了好几天的水,气色也好起来。雪白的脸,锋利的竖瞳,鲜红的唇,一头长长卷曲的银发每天用木梳子梳得整整齐齐,漂亮地垂在脑后,像冰雪流泻于地,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他水淋淋地坐在贝莉儿专门给他做的大澡桶里,只露出半个还看得出许多瘀伤的胸膛——贝莉儿还专门做了个小凳子放在里面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些。贝莉儿有时看着他会恍惚自己养了条美人鱼,不过她会立刻知道不是。白龙是兽性的,他看着她的样子,那种嗜血而憎恨的眼神,那种珠光宝气的美艳下,昳丽的人皮里是一头恐怖的巨龙。 鸡腿碗大概凉一点了。贝莉儿把筷子插在肉上,拿个托盘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小桶走过去把剩下的水哗啦一声倒他桶里。从不领情的白龙厌恶地看着她。“你还喝血?”他沙哑的声音逐渐随着时间转向一种凛然的清冽。“你真让我恶心,人类。” 贝莉儿面无表情地夹起鸡腿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