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长达十秒的对视。　　　　秦培然嗤笑一声：“为了沈遥？”　　　　宋文铮不置可否。　　　　“呵，”秦培然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可惜了，她心里只有我。”　　　　“是么。”宋文铮神态自若：“我希望你心里只有雨欣。”　　　　秦培然冷声说：“我们两家公司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宋爷，我看这场婚事也没什么必要了吧。”　　　　“预料之中。”宋文铮举举手里的茶碗：“我替雨欣，谢过秦先生的不娶之恩。”　　　　“你——”　　　　*　　　　手下人打开一瓶洋酒，观察着沙发上男人的脸色，心惊胆颤：“老板，您尝尝？”　　　　秦培然摇晃着手中高脚杯，“那船货的价值，宋文铮比我更加清楚。为了女人……”男人讥笑一声，一杯见底：“绝无可能。”　　　　“老板分析得在理，在理。”　　　　秦培然盯着手下，“让你派人跟踪宋文铮，几个月了，什么收获没有不说还倒赔一船货，我看你还是回乡下种地去吧！”　　　　手下跪地请求：“老板，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摸清宋文铮护的底！”　　　　“他护的底，无非就是南方那群闹革命的帮派，一群蝼蚁，不足为患。”放下酒杯，眸色阴狠：“我要的是他放弃烟土生意真正的目的，原因，懂吗？”　　　　手下连连称是，猜测说：“老板，宋文铮突然不碰烟土，难不成是想洗白盛鑫的底，转做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秦培然好笑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放眼上海几家有实力的公司，哪家公司底子不黑？正经生意，说得容易。”　　　　“那，小的就真想不通，宋文铮这么干对他有什么好处。”　　　　“能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垄断上海航运，自有他的本事，宋文铮这个人不容小觑。他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几箱金条就想息事宁人，他也太低估我的底线了。”秦培然脑中闪过女人的脸。　　　　那个女人，她一定知道。　　　　*　　　　凌晨两点。　　　　百乐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沈一舟鬼鬼祟祟，一路尾随中年男人到街边小巷。　　　　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被搀扶着下车，搂着女人，对身边手下一顿臭骂，“滚滚滚，烦人的东西，都滚开！老子今晚要好好陪美人儿乐呵，嘿嘿嘿嘿！”　　　　沈一舟掏出家伙，瞄准中年男人的头。　　　　正准备扣动扳机，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心下一惊：“——谁？”　　　　来人抄着一口流利的安徽方言：“兄弟，时机未到，不要轻举妄动。”　　　　沈一舟听着这声音耳熟，像是刚才在舞厅听过。扭头怀疑地打量着来人。　　　　对方将帽檐压到最低，看不清容貌。　　　　“您是？”　　　　男人语气豪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王亚桥。”　　　　沈一舟收好枪，惊喜地说：“莫非，您就是那位专杀汉奸走狗，江湖人称暗杀之王的王帮主！？”　　　　王亚桥拱拱手：“不敢当，不敢当，正是在下！”　　　　“唉你们斧头帮现在招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王亚桥拍拍沈一舟的肩，“大家都是宋爷的朋友，咱们不如先干掉徐国良，再找个地方喝上几杯，慢慢儿研究这个事情。”　　　　“一言为定！”　　　　次日。　　　　报纸上刊登着一则轰动全上海的消息——　　警察厅长徐国良家门口遇刺身亡。　　　　事发突然，凶手动手之快。　　　　新政府发动警戒。巡捕房，警察厅全员出动追查此事。　　　　几方势力互相推卸责任，随便抓了几名嫌疑人审问，只用了三天时间就结了案。事情不了了之。　　　　三天后，大家又被另一条新闻吸引眼球。　　　　航运公司的宋爷，要在在宋公馆为他的女人庆生。宋爷最近的花边新闻不断，而且都是和同一个女人。这比警察厅长遇刺更能激起群众的好奇心。　　　　宋公馆大摆家宴。　　　　能进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宋雨欣长这么大，从没见宋文铮对女人这样上心，就连她的生日也是在外面办的。心里憋屈，敢怒不敢言。　　　　秦培然的手下抱着一份厚礼进来，见宋雨欣脸色不好，解释说：“少奶奶，这……这都是男人的面子，您看，今儿过来的，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大家送礼也是给宋爷面子，都是精心准备的，老板要是不把礼物备得出彩一点，怕是会有损颜面。”　　　　宋雨欣觉得他说的在理，就没说什么。一晃眼，看到礼物包装盒上的印章，“——等等。”　　　　手下心里咯噔一声，“少奶奶您……还有事？”　　　　宋雨欣指着礼盒：“这不是前几天百货公司刚进的货吗？当时我就看中了这套限量款佯装，可是百货公司的陆老板说被培然定了，准备送给租界的洋人，你怎么拿来送沈遥了？”　　　　“这……”　　　　宋雨欣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生气地问：“培然呢？他在哪我要见他。”　　　　“老板在……客厅。”　　　　宋雨欣打翻了醋坛子，找到秦培然讨要说法。　　　　秦培然哄了一会儿，不耐烦起来，说：“你现在怎么和过去的沈遥一个样？”　　　　宋雨欣带着哭腔：“培然，你凶我？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对我说话……”　　　　“是我变了吗？”秦培然烦躁地背过身去，“你哥他给过我面子吗？他有没有把我当一家人？我变了？雨欣，你好好想想，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当初遥遥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你半夜三更跑进我办公室诱惑我，这事不假吧？遥遥流产，期间你三番几次到医院羞辱她，我说什么了？我没护着你？”　　　　“培然，我……”宋雨欣胆怯地望着额上青筋暴露的男人，“我当时也是情不自禁，原来，原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护的是谁？最后选择的又是谁？你现在因为一份挽回我颜面的礼物就来跟我闹，和过去的沈遥有什么分别？再说你这样子被你哥看见，他还以为我因为货的事情迁怒你！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会怎么想我？”　　　　“对不起培然，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的沈遥很优秀，不仅我哥捧她，全上海所有的名流公子都捧她，连你也……”宋雨欣紧紧抱住男人：“我好害怕，我总觉得她是来报复我们的，培然我真的好担心你会离开我……”　　　　在医院的那天晚上，沈遥说过，如果她死了，临死之前一定会向死神请求，让他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善终。当时她只觉得可笑，现在想想不禁后怕。　　　　死神。　　　　世间真的有“死神”的存在么。　　　　*　　　　步遥赤身躺在男人臂弯里。招出云朵查询好感度。　　　　可喜可贺，这次居然加了百分之零点八。　　　　云层今天翻滚得厉害。　　在很久之前，她见过这种情景。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一直被养在一座心房，每天听着别人的心跳打发时间。冲破结界的那天，她发现自己身处在润钰的寝殿。　　在寝殿中，她见过翻腾成散碎形状的云。　　　　“你是谁家的法器。”步遥在心里问。　　　　感应到她的心声，云层翻飞，很快凝聚在一起，变成平日里的形态。　　答复：润钰死神座下——许愿腾云。　　　　死神？　　　　原来在她沉睡的这几百年里，三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润钰仙尊不好好当他的天神，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自暴自弃跑去鬼界当了个死神。　　　　这岗位调动，阶层变更颇有点大。　　　　莫非是红鸾星动，万年冰山动了心，看上了鬼界哪位姑娘？　　　　腾云自报家门之后，弹出自家主人的生平事迹。　　　　大致意思就是，现在的人寿命变长，自润钰仙尊接管鬼界以来，鬼界过分安宁，大家都闲得发霉，润钰原本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心地纯良，到了鬼界也是一位善良的死神，于是就在前不久搞了个活动，为含恨而终的冤魂完成心愿。　　　　步遥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助她完成心愿的，是那个万年冰块脸的高冷神仙润钰。　　　　步遥心里不平衡。　　　　为什么人类许愿就不用完成任务，她许个愿就得沾染红尘俗世，完成苛刻的任务才可以？　　　　腾云：因为您是上神，她们是凡人。　　　　……　　　　步遥侧目凝视着男人的睡颜。　　近两百天，跟他的好感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纤纤玉指划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在他耳边娇嗔：“才给这么点。”　　　　男人睁开眼睛，墨瞳幽深：“不够？”　　　　步遥说：“差一点点。”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