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学梁:“我虽然很同情我父亲,但我并不怪我母亲,因为我父亲的实力确实留不住我母亲。跟我父亲同样干苦工的工人几乎都调离单位或高升了,就我父亲还趴在那里,事实证明任劳任怨是没有前途的。后来挖煤由人工改为机器,我父亲就成为一名挖煤的机械操作手,他的工作地方暗无天日,就像他的生活一样,看不到光明。就在我母亲离开前两年,遇到国营企业改制,父亲工作的煤矿也改制变卖,由国营转为私营,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厂里的很多工人都纷纷入股新成立的煤矿厂,当时有个政策,原本厂里的职工可以要工作继续留在原厂,也可以一次性买断,还可以入股改制后的矿场。我父亲傻傻的就选择了第一条,留在改制后的原厂继续工作,因为他不敢丢工作,也可以这么说,他看不清形势。后来,那些入股矿场的职工不但能在煤矿厂里收益分红,很多又被返聘进入煤矿厂工作,因为不管公私,都需要人来干活。有些自己开起了小煤矿,我父亲的工友看我父亲老实,想拉着他一起干小煤矿,但我父亲不敢,说这些是违法的,那时候到处都是干这些的,根本就没有监管,很多小煤矿干几年赚到钱后摇身一变就给自己洗白了。早之前我母亲就经常骂我父亲窝囊废,说我父亲没本事没出息。她说的很对。但我父亲总是以憨厚的微笑回应我母亲,甚至当他发现我母亲跟那个煤老板好上后都不吭一声。那天,是我跟我父亲一起在学校门口吃面,我们两个亲眼看到我母亲跟一个男的牵着手走在街上的,我还跟我父亲说了那是我母亲,但我父亲就‘嗯’了一声算是对这个事情的回应。”
古学梁停下述说用双手端起杯子喝下几口水,然后接着说:“其实,我母亲是很疼我的,在她跟那个煤老板好上后那两年她虽然回家少了,但对我一点都不吝啬,一有时间就督促监督我学习,她是很重视教育的,所以我很小就上学了,这一点,她跟我父亲的认知完全相反。一开始我父亲就不建议我过早接受教育,用他的话说认识些字够用就行,等以后他老了我就接他的班继续下井挖煤,一样端着国家饭碗。我母亲走的那天她给我送来了很多新衣服零食还有学习资料,还给我留下一笔钱让我转交给我父亲,说等以后我要是考上大学留作我大学的费用,好几万,不少,那时候钱还是很经用的。我母亲必须要走,因为那煤老板要走,煤老板要去大城市搞更大的项目,去南方,与山西相隔太远,煤老板一定要带上我母亲,我母亲没得选择,只有抛弃这个家。那一天,我认识到有钱能干成很多事情,能让自己拥有能让别人放下。母亲走后一开始还给我写信,没几年,她就杳无音信了。母亲走的那天,我立志一定要出人头地,所以我拼命的学习,但我们那里的教学条件太差,以煤矿为中心在发展,教育跟不上,我是拼了命最后才勉强考上一个不怎么样的本科大学,即便是这样,也是我们那所中学第一个考入本科院校的学生。我原本以为我父亲不支持我上大学的,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破天荒的比谁都支持我去读大学。那时我父亲已经从煤矿上下来,他的年纪还不算老,但身体健康状况却非常的差,因为长年累月的在地下煤矿工作,犯上了严重的肺病,不能再从事较重的体力活。他退下来后家里就没有固定的收入了,好在之前他在转工时矿场给过他一些补偿,加之他出煤矿后干起收废品这事情,生活也能过得去,但要支撑供养一个大学生,还是有些吃力的。那天,父亲拿出一沓钱交到我手上,那是母亲留给我作为大学费用,父亲一分没动,父亲跟我说花钱不要大手大脚的,但要吃好穿暖,父亲还说他就不送我去大学了,到时候让同学看到会笑话我的。那天,父亲将我送上长途汽车,我们就这样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句,我看到他佝偻的背影,那一刻我落泪了。其实我清楚我是个情感冷漠的人,母亲离开我后我也想她,但也只是想,不会是特别的思念。我的命运是在大三这年改写的。”
古学梁又停下喝了几口水,接着说:“大三时我利用周末时间去学校附近的地方打零工,因为那时父亲肺病加重,需要花费更多的钱来治病,我就利用闲暇时间打零工挣些钱用作生活费,以此来减轻家里负担。我当时去了一家汽贸公司干擦车的活,在这里,我遇到了这个汽贸公司的老总,是一个贵妇,当时她四十多岁,很有钱,穿着华丽但长相不好看。这贵妇姓唐,我们都叫她唐姐。唐姐看上了我,说要包养我。但当时我有女朋友的,是我们学校同级的一个女学生,我跟她谈了一年多,我很喜欢她,她也很漂亮。当时,我权衡了很久,我很爱我女朋友,但她的家境也一般,我的状况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两个如果在一起的话那今后是没有很好的出路的,尤其是我,要实现我的目标靠我努力的学习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我就答应了唐姐,毅然跟我女友分手了。唐姐待我很好,也舍得给我花钱。大四那年大学将毕业时,我跟唐姐的关系被他丈夫发觉,她丈夫更厉害,而且手中还有自己的非法势力。那天,唐姐丈夫将我抓住对我是各种殴打,要不是唐姐及时赶来,我可能小命不保。在唐姐的再三劝说下,她丈夫放过我,但要我从今以后不能再出现在那个城市。原本唐姐是要带我跟她一起干公司的,这下不行了,而我又没什么社会经验,去别的地方创业风险太大,于是唐姐就给规划了出国留学这条路。她通过关系给我办理了留学手续,由于我读的大学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出国留学也去不了好的学校,最后就选择了英国的一所不入流大学读研,其实这所大学在他们国家的水平就像我们这里的野鸡大学,不过混个出国留学的文凭而已。唐姐这人很够意思,她知道我跟她不可能再会在一起了,但她还是给了我一大笔钱,足够我之后那几年出国留学的花销。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时我父亲那边情况更不好,他已经到了尘肺晚期,在世的时日不多,而且他去世后我还要给我操办丧事的,我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直系亲属。但我不能耽误我的前途。那天,我去了医院父亲的病房,我给他说我要做的事情,他躺在病床上看着我笑了笑。当时照顾我父亲的是我的六叔爷,他是我爸的六叔。这里我要特别的说一下我的这个六叔爷。我爸上一辈弟兄很多,六叔爷是我爷爷的六弟,他因为天生有残疾,所以一直未娶亲生子,他人很好,尤其对我很好。在那个年代,兄弟之间的情谊都是很淡薄的,亲戚之间,混的好的看不起混的差的,混的差的又妒忌混的好的,甚至很多亲戚都不往来。母亲是外来人,在老家没有亲戚,父亲人很老实,总是被其他亲戚欺负占便宜,后来母亲直接不跟这些亲戚走动,就唯独这六叔爷跟我们一直走的很近,他一个人生活要宽裕些,经常补贴我们家一些。六叔爷不同意我出国,而父亲不同意六叔爷的主张,父亲当时勉强说出几句不是很清晰的话,他说我们家出了个人才,都能出国留学了,说让我在国外好好深造,如果能留在国外就不要回来了,说不要让我像他一样一辈子窝囊的活着,这样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让我放心的走不要有牵挂。我将不少的钱交给了六叔爷,然后就走了。这一次我心里很悲凉,但我没有留下眼泪。”
这时,古学梁再次停下,他端起杯子发现杯子当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边上的一位专案组人员赶紧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几步跨到饮水机跟前接水。古学梁没有等待,又说开了:“其实,我只是感情较为淡漠,这点我知道,但并不是没有感情。我永远忘不了父亲送我登上踏入大学的长途客车时他那佝偻的身影,也忘不了我大学时那位女友,离开她的那段时间我也是伤心欲绝,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我也很难过,母亲离开我后我也会长长的思念她,但比起我要追求的目标,这些情感我都能放下,这些痛苦悲伤我都能接受。”
这时,这位警员将倒满水的水杯端来放到古学梁面前,因此打断了古学梁的述说,古学梁伸出双手端起水杯喝下几口。古学梁双手分别是被两条手铐拷住的,每只手铐的铁链都连着铁椅上,其实他没必要同时用两只手端起水杯,他完全可以用一只手喝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用这样的动作喝水,而且几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