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想起徐氏心中便有些不舒坦,站在巷口放眼望去,几乎一整条街上都是陆氏的宅邸。她只随孙权来过一次,况且又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早已记不清陆尚的府邸是哪门哪户了。
孙尚香见再往前走没有集市可逛便拉谢舒道:“二嫂咱们这边走,那条街上都是人家,有什么意思呀?”
谢舒随着她拐上了隔壁的一条街忍不住问道:“阿香,你还记得陆尚的遗孀徐氏么?她如今可有什么动静?”
孙尚香正左顾右盼地看光景,心不在焉地道:“好好的你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侧首一看谢舒方记起孙权与徐氏的过往,笑道:“你是担心我二哥?不打紧,我二哥他虽然不很老实但徐氏如今尚在服丧二哥不敢对她起什么心思的。二嫂若实在放心不下,我在将军府里帮你盯着些就是。”
谢舒想了想,还想说什么但背后忽然有人唤道:“孙姑娘!”
谢舒和孙尚香回头一看,只见是陆议。谢舒在陆尚的丧礼上见过他一回后来在将军府又见过一次。陆议今日穿了身长衫玉簪束发一副文士打扮,斯文俊秀。孙尚香见了眼睛一亮,道:“小书生!你怎么在这里?”
陆议上前与谢舒见过,道:“我家就住在隔壁街上,出来买点东西,正巧与二位碰上。”
孙尚香道:“小书生,前番你已经去过我家了,还是我招待的你哩!既然你住得这么近,那此番我也要去你家里坐坐。”
陆议微笑道:“只要孙姑娘不嫌寒舍鄙陋。”
陆议为人腼腆正派,谢舒记得上次在将军府时,他与孙尚香说话还要脸红,如今却已坦然大方了,显见是这段时日以来,两人已混熟了。孙尚香道:“小书生,你来得正好,我二嫂方才还问起陆尚的遗孀徐氏,不知她近来如何了?”
陆议是陆氏族长,陆尚死后家中无男子做主,诸事全靠陆议主持,陆议道:“徐氏的父兄已将她接出陆府,送回富春老家服丧去了,前些日子我派人去给她送了些东西,徐氏如今正和族人一起住着呢。”
孙尚香闻言将身子一偏,碰了碰谢舒道:“二嫂,富春离这里有百八十里呢,这下你可放心了?”说着又拉她道:“别想那么多了,走了这半日我已有些累了,咱们去小书生家里坐坐如何?”
谢舒笑道:“人家有名有姓的,为何要管人家叫小书生?”
陆议显然也不大情愿被孙尚香唤作小书生,忙道:“议表字伯言,孙姑娘可以叫我……”孙尚香却霸道地打断了他:“小书生,别多话了,快带我和二嫂去你府上坐坐。”
陆议无奈笑道:“既是如此,二位请随我来。”
谢舒想着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不便去陌生男子家中做客,况且陆议尚未成亲,便推辞道:“阿香,你自去吧,我还想再逛一逛哩,待会儿你还来这条街上来找我就是。”
若今日是其他男子请孙尚香去家中坐坐,谢舒绝不会同意,但以陆议的为人,将孙尚香交给他,只怕比交给孙权还让人放心。孙尚香道:“二嫂,那我去了!”一路蹦蹦跳跳地催着陆议走了。
两人走后,谢舒身边只剩下了青钺和几个侍从,谢舒带着几个人慢慢地逛过半条街,只见前头的一间店铺门口人流络绎。谢舒让侍从们在门外等着,带了青钺进门一看,只见店里兼卖丝绸布料和首饰香粉,顾客大多是端庄华贵,仆婢拥簇的富家贵女。
谢舒进门也不多看,径直来到柜台前,敲了敲桌面,道:“店家,劳烦你,把这店里最贵的首饰拿出来看看。”
此时已近晌午,那店家正瞌睡,被谢舒一敲才清醒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谢舒一番,才赔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店里的首饰都不便宜呢,且都已摆出来了,姑娘自己看看便是,看中哪样,价钱好商量。”
谢舒今日因为出门,并没有穿得太过惹眼,只挑了件半新不旧的月青暗纹深衣,发间的首饰也从素从简,因此看来不如店里的富家女眷们尊贵,谢舒侧首向跟随的青钺笑道:“他瞧不起咱们呢,青钺,告诉他我是谁。”
青钺道:“这位是奉业校尉孙孝廉的夫人。”
孙氏如今称霸江东,又接连打了几场胜仗,正是声名显赫,如日中天的时候,这吴县城乃至整个江南的女子当中,除了吴夫人和大乔,便是谢舒地位最高了。青钺说罢又将几个侍从叫了进来,侍从们穿的都是江东军的铠甲,由不得店家不信,那店家忙道:“原来是孙夫人!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就是最贵的首饰么,有有有,保证令夫人满意。”
当下将谢舒引入一间屋中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汤和清酒。过了片刻,那店家亲自捧着一只玉匣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搁在谢舒面前的案几上,道:“夫人请看。”
谢舒打开玉匣一看,只见里头是金光闪闪的一对凤头钗,黄金为首,五色玉石为翎羽,凤口衔珠,华光璀璨,映日生辉,果然不是凡品。
店家道:“这对凤钗是董卓火烧洛阳时从汉宫中流出来的,若是在太平时节,上用的东西搁在手里是要杀头的,但如今世道大乱,皇帝自身难保,想来无妨。”见谢舒细细打量着那对凤钗,又殷勤道:“这凤钗平时收在库房里,等闲不摆出来发卖的,只留给夫人这样的贵客。”
谢舒冲他一笑,转向青钺道:“你觉着怎样?”
青钺低着头并不多看那凤钗一眼,道:“汉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谢舒微笑道:“我也觉得很好,若是我戴上这对凤钗,孝廉一定会喜欢的,你说是么,青钺?”
青钺早已觉得谢舒今日有些不对头,便没敢接话。那店家恭维道:“夫人本就丽质,戴上这钗子定能锦上添花。”
谢舒道:“店家,这钗子多少钱?”
店家一听谢舒问价,便知这桩买卖成了一大半,登时喜笑颜开,越发点头哈腰道:“要的不多,上币十斤。”
汉代的上币是黄金,一斤则相当于现代的二百五十克,十斤便是两千五百克黄金,以谢舒穿越前的金价来算,一克黄金大约三百块,两千五百克黄金便是七十五万人民币,这一对凤钗,真比大牌定制珠宝还贵得多。在场的侍从们闻言都暗自啧舌,青钺忍不住道:“上币十斤,就是整整十块马蹄金,将这钗子融了,得到的金子只怕也不足一斤,为何卖得这么贵?”
那店家赔笑道:“这位姑娘,帐不能这么算,这钗子上的黄金虽不多,但珍珠、玉石、玳瑁、玛瑙,哪样不比黄金值钱?况且还是皇宫里的东西,要价十斤,实在已不算多了。再说贵家如今拥兵几万,每日光是养兵所费,就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想象的,区区十块马蹄金,理应不算什么。”
谢舒微笑起身道:“的确是不算什么,这钗子我要了,青钺,付钱吧。”
店家闻言喜得眉开眼笑,青钺却道:“夫人,咱们此行出来,没带这么多钱啊。”
谢舒道:“那也不打紧,这凤钗我喜欢得紧,先拿走了,你待会儿回府取了钱送来便是。我从前省下的体己既能买得起参,想必也能买得起这钗子,是不是?”
青钺闻言面露难色,谢舒转向店家道:“店家,你信得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