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到她身下要抱她躺下,道:“既是难受就别坐着了,我去请医倌来给你看看。”一语未完,却觉得手中温热一片。
孙权一惊,连忙从袁裳身下抽出手来,迎着昏黄的灯火,只见整只手掌都被鲜血染红了,掀开被衾一看,袁裳下身的衣裙也红了一片。
孙权失惊道:“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袁裳挣扎着起身,将锦被掩在身上,道:“不打紧,我近来月事在身,又一向有腹痛的毛病,养养就好。你把袁朱叫进来,给我换身衣裳吧。”
孙权狐疑道:“就算是月事来了,也不该流这么多血,别是有什么旁的症候。你等着,我去将军府给你请医倌去。”起身便要走。
袁裳扯住他的衣袖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一个男子,知道什么月事不月事的?且不说我身为侧室,不配劳动将军府的医倌,就是你亲自去将人请来了,看诊一番,最后却只是小毛病,来日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非但如此,人还得议论你宠爱妾室宠得不像话。”
孙权道:“那也不行,你疼成这样,我难道能坐视不管?就算不去将军府,我也得去军营里请个军医来看看。你放心,军营里的军医我都熟,回头我叮嘱他们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就是。”
袁裳却仍是不肯放他去,道:“军营里的军医都是治刀剑外伤的,又成日跟男子们混在一起,哪里会看妇人的毛病?你听我的不要去,我有从家里带来的药方,已让兰汐照方煎药去了,到时吃下一服就能好,你不必担心。”
孙权这才犹犹豫豫地顿住了脚步。袁裳道:“你去叫袁朱进来给我换身衣裳,若实在放心不下,留下陪我一会儿就是。”
孙权便也只得妥协,叫袁朱进来替袁裳换过了衣裳被褥,又亲自喂她喝了药。
袁裳的腹痛稍缓,折腾了半日,疲累已极,攥着孙权的手睡着了。孙权半倚半靠在榻边,今日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又替袁裳担心了一场,一时也觉身心俱疲,屋里一静,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阒寂无声,床前的连枝灯灯油燃尽,已灭去了几盏,显然夜已深了。袁裳蜷缩在孙权身边,怀里紧紧抱着他的一只手臂,睡得正沉。
袁裳平日为人清傲,甚少表现出对孙权的依赖,此时大约因为在病中,是以如此。孙权只觉心下爱怜,便也不忍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来,替她掩了掩被衾,又拿过榻边案上的铜漏壶看了一眼,只见已是子时多了。
孙权忽然记起今日似乎答应过谢舒晚上去陪她,只是袁裳病得急,耽搁起来便忘了。孙权一惊,仅余的睡意尽数散去,想派人去告知谢舒一声,自己今晚只怕是不能过去了,但又苦于屋中无人。
过了大半个时辰,袁朱揉着眼睛进来添灯油,孙权忙把她叫到榻前低声吩咐道:“你去谢夫人屋里看看,若是她已睡了便罢了。若是还未睡下,便告诉她你们夫人病了,我今晚得留下陪着,不能过去了,待明后日再去。”
袁朱答应了要走,孙权又叫住她道:“我今日本与谢舒约好了去她房里的,是你们夫人病了才临时过来的,只怕谢舒这会儿不会高兴,你替我向她多赔几个不是。”袁朱知道利害,连忙应诺去了。
过了一顿饭时候,孙权正等得心焦,袁朱才复又回来禀报道:“谢夫人说知道了,让孝廉安心陪着我们夫人就是。她来日若是得空,也会过来探望的。”
孙权蹙眉道:“你见着她了?她到现在还没睡么?”
袁朱垂首道:“是。”
孙权叹了口气,打发袁朱出去了,一时只觉心中愧悔与忐忑交织,百般不是滋味。愧的是谢舒竟等自己等到现在,忐忑的是怕谢舒生起气来,再将自己告到孙策面前去。前番孙策在西征时的所作所为,孙权已猜到八成是谢舒将府里的事告诉了他,是以他才借此替她撑腰。此番若是再让孙策知道自己为了袁裳冷落了她,只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权为此思来想去,下半夜便也没有睡好,天不亮便收拾了起身。本打算先看看谢舒再出门,但谢舒昨晚睡得晚,此时还没起来。孙权在门外一直等到天色放亮,还不见谢舒起身,便也不敢再耽搁,出门去军营了。
孙权在军中一直忙活到后晌时分,稍稍得空,便又往府里赶,思量着尽快与谢舒见上一面,给她赔个不是,以免她去向孙策告状。到了府里,仲姜已替他将常服备着了,孙权换下满身沉重的盔甲,接过侍婢送来的清酒一饮而尽,才舒了口气,问道:“裳儿今日如何了?”
仲姜道:“午上孝廉不在,奴去后院里探望过一次,袁夫人已比昨日好些了,问了袁朱,袁朱也说让孝廉不必悬心。”
孙权点头道:“那便好,我去正院里看看谢夫人,晚上留在她那里吃饭,你到时让厨下把饭送过去便是。”
仲姜听了一怔,道:“孝廉不知道,谢夫人今日出门去了,现下尚未回来哩。”
孙权有些诧异,心下隐约觉得不好,问道:“她去哪儿了?”
仲姜道:“听说是去将军府了。”
孙权心里一沉,失声叹道:“这下完了!”
仲姜不解地抬头看他,孙权对上她的目光,叹道:“今日不逢初五初十,不是她该去侍奉母亲的日子,定是她怨我昨日食言,撇下她去探望裳儿,因此向大哥告状去了。”
仲姜见他神色焦虑,宽慰道:“谢夫人为人宽和,想必不至如此。前番孝廉随孙将军出征,谢夫人将府里打点得井井有条,且与袁夫人/妻妾和睦,奴看在眼里,都替孝廉欢喜呢。”
孙权转眼望向殿外,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不知道,昨日是谢舒嫁给我以来,头一次主动请我去她屋里,我原本答应了,可却被裳儿的事给耽搁了,撇下她在房里一直等我等到深夜。这事搁在哪个女子身上能不生气?若是她告诉大哥,我也只能受着了。”说罢认命地叹了一声,只等着孙策的鞭子落到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