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淅淅沥沥的梅雨中缓缓地流淌着因为将军府中流言日盛,孙权也起了疑心,谢舒连吴夫人也不能见了,几乎是被软禁在府里。每日除了发呆,就是睡觉偶尔去袁裳屋里坐坐浑浑噩噩便是一天。
转眼已过了四月中旬,一切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一般。木棉花在绵密的雨水里盛开得如火如荼,檐下的占风铎静止不动青苔无声地蔓延上台阶。许多年后,当谢舒再度忆起那段时日,才惊觉那分明是狂风骤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她的人生从那时开始,就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急转而去。
这日傍晚,因着连日阴雨,还不到戌时天便已黑透了青钺执着一把黄铜壶,给屋里的连枝灯添油谢舒坐在半敞的窗边对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出神。
青钺伺候了谢舒这些时日,情知她如此出神时多半是在心中琢磨着什么便也不吵扰她。待得慢慢地将屋里的灯都添满了油才轻声问道:“时候不早了夫人要不要传饭?”
谢舒望着窗外细若牛毛的雨丝飘进窗来洒在脸上微微生凉,她闭了闭眼,抚着手腕上的玉镯道:“先不急,你去厨下要几样清爽的小菜和汤羹,我想去看看孝廉。”
孙权自打与谢舒闹僵之后,便再没来她的屋里过夜,也没去袁裳屋里,只独自睡在书房或前殿,青钺闻言欣喜,忙应诺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青钺带人拎了几个食盒进来,此时谢舒已稍稍打扮过了,上了淡妆,清新素雅得像是在暗夜里幽然绽放的白昙。青钺道:“夫人,奴已顺便打听过了,孝廉此刻正在前殿。”
谢舒点了点头,换上木屐,青钺提着灯,朝歌撑起竹伞,与她一道向前殿走去。
近来梅雨时断时续,路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行走不便,偶尔会有一两只指甲大的青蛙,被脚步声惊动,扑的一跳,便跃进路旁的草丛中去了。
谢舒到了前殿,前襟已被细雨沾湿了,她带人从后门进了殿,门口守着的侍婢忙进去禀报。须臾,孙权的近身侍婢仲姜从殿内迎了出来,向谢舒施礼道:“见过夫人。”
仲姜是三年前孙权外任阳羡长时,从阳羡带回来的,此后便一直用在身边。府里的女子之中,除了谢舒和袁裳,便是她地位最高,又因为能近身伺候孙权,连谢舒和袁裳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好在仲姜为人严正公允,对谁都是一碗水端平,从不站队,谢舒和袁裳与她相处了这些时日,平日的接触虽不算太多,但也明白她的为人。
谢舒此时见她躬身向自己施礼,便道:“姑娘不必多礼,我想见见孝廉,不知现下可方便么?”
仲姜道:“孝廉正在内室,夫人请随我来。”
前殿是孙权见客办公的所在,谢舒平日里并不常来,一时跟着仲姜来至卧房门外,谢舒道了谢,仲姜便识趣地退下了。
谢舒推门进屋一看,只见孙权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半散着头发,正拥着薄被斜靠在榻上看书。两人几日未见,谢舒还以为他仍在生气,已把哄他的话都提前想好了,谁知孙权见她进来,却只是如常招呼道:“夫人怎么来了?”
谢舒走到榻边坐下,孙权稍稍坐正了身子,谢舒见他有些恹恹的不精神,眼下还晕着淡淡的乌青,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孙权随手放了书,捏了捏眉心道:“许是近来一直阴雨,总觉着闷得慌,便躺着歇歇。”
谢舒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并没有发热,便道:“请医倌来看过了么?”
孙权笑道:“不妨事的,我睡一睡就好了,外头还下雨么?”
谢舒道:“还下着呢,你吃饭了没有?”
孙权道:“没吃。”
谢舒便让人搬来一张几案,将食盒里的小菜和羹汤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案上,又拿出一双牙箸和一柄汤匙递给他:“先凑合吃点吧,若是不够,再让厨下送来。”
孙权扫了眼面前的菜色,笑问道:“这里头有夫人亲手做的么?”
谢舒一愣,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