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时分,天已见暗了孙权还没从前殿回来。这段时日谢舒与他朝夕相处已习惯了他早出晚归,虽明知他大约又被政事绊住了却也难免暗自着急。恰好孙绍自午睡起来便一直闹着要出去玩,谢舒便给他穿戴严实了带着他来到庭院里等孙权。
已是酉时多了,天半明半暗阴云低垂不见星月,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雨。秋风裹挟着落叶枯枝一阵阵地打在身上寒透衣衫已有了点入冬的意思。
谢舒紧了紧肩上披着的一袭薄貂裘,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孙绍却兀自玩得高兴。庭院里豢养的鸳鸯锦鸭此时都躲在茂密宽阔的芭蕉叶下,孙绍缠着谢舒给他折了一根柳条钻到芭蕉丛里逗弄那一群小鸳鸯。
谢舒在外等了一会儿天更暗了,却始终不见孙绍出来只听得鸳鸯锦鸭在芭蕉丛中叽叽咯咯叫成一片谢舒便唤道:“绍儿快出来不许淘气。”
孙绍一向乖巧听话过了片刻,便像一只小鸳鸯一样从草丛里一头钻了出来,摇摇摆摆地跑向谢舒,甜甜地唤道:“叔母!”
谢舒答应了一声,弯腰见他玩出了一头的汗,生怕他被风扫了,掏出绢子替他细细擦了汗,又掀起他斗篷上镶了毛边的小风帽戴在他头上。
孙绍被毛边上的银毫拂在面上,痒得咯咯地笑了,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谢舒见他天真活泼,也笑了,孙绍伸手要谢舒抱,谢舒将他抱起,孙绍轻车熟路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问道:“叔母,叔父为何还不回来?”
谢舒向院外看看,道:“叔母也不知道,许是有事耽搁了。绍儿的肚子饿不饿?叔母带绍儿回屋吃饭吧?”
孙绍摇头道:“不饿,绍儿想去林苑里玩一会儿。”
谢舒为难道:“天都快黑了,咱们明日再去好不好?”
孙绍不情愿,噘起了小嘴。谢舒一见便心软了,伸出指头戳了戳孙绍的小酒窝,唤道:“青钺,你收拾收拾,咱们带绍儿去林苑里逛逛,让朝歌在屋里候着将军。”
青钺正在屋里点灯,烛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她应了一声,便将手里的油壶交给朝歌,转身收拾东西。
谢舒抱着孙绍在庭院里等着,谁知还没等青钺收拾停当,却听院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谢舒正和孙绍在池塘边看鱼,闻声望去,只见来了两个侍婢模样的女子,到了跟前才看清是大乔身边的阿琅和阿瑁。二人一同施礼道:“见过将军夫人。”
谢舒道:“你们怎么来了?倒是稀客,是不是大嫂有什么事?”
阿琅恭敬道:“是,夫人派奴和阿瑁来接孙公子回去。”
谢舒一愣,道:“这么晚了,怎么忽然要接他回去?况且大嫂和母亲两日后才搬家哩,我已与大嫂说好了,让绍儿在我这儿住到后日,为何说变就变了?”
阿瑁歉然道:“奴也不知,是我们夫人的意思,奴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说着向阿瑁使了个眼色。阿瑁上前向谢舒施了一礼,柔声哄道:“孙公子,奴来接您回去了。”便要从谢舒手里抱过孙绍。
孙绍是认得阿瑁的,但他想去林苑,又与谢舒亲近,便不情愿随阿瑁回去,往谢舒怀里缩了缩,唤道:“叔母。”
谢舒拦下阿瑁道:“今日天晚了,绍儿的东西也都没收拾,不如二位先请回吧,改日我会亲自送绍儿过去。”
阿琅为难道:“将军夫人恕罪,我们夫人说了,绍儿的衣裳细软就是不收拾也不打紧的,夫人屋里多得是,少一两件不妨事,只是孙公子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阿瑁又要伸手抱孙绍,谢舒将身子一侧,挡了阿瑁,蹙眉道:“果真是大嫂让你们来的么?”
阿琅道:“是,我们夫人怀着身孕,不便亲自过来,因此才派奴与阿瑁过来,请将军夫人多担待。”
谢舒道:“大嫂为人一向和气,怎会如此强硬地来要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琅和阿瑁对视一眼,阿琅道:“没什么事,只是夫人许多天不见孙公子,着实有些想念了,因此才急着要接公子回去看看。”
谢舒将信将疑,道:“既是无事,你们也看见了,绍儿在我这儿过得很好,你们回去告诉大嫂放心便是,过几日我会带绍儿去看她的。”
阿琅见谢舒不肯轻易放人,着急道:“可夫人的吩咐,奴也不敢不听,将军夫人若执意如此,奴与阿瑁可就难做了。”
谢舒不悦道:“你们如此突然地来要人,我怎么放心把绍儿交给你们?好端端的,总得有个因由不是?若说只是因为大嫂思念绍儿,我是不信的,大嫂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阿琅与阿瑁愈加为难,互视一眼,没了主意,愣在当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方正僵持着,孙权带人进了院门。孙权穿的还是清早出门时的那身朝服,谷利在后帮他拿着玉珠旒冕,孙绍眼尖,坐在谢舒怀里老远便望见孙权回来了,唤道:“叔父!”
孙权“哎”了一声,来到谢舒身边站定,伸手捏了捏孙绍包子似的小脸,孙绍却张嘴要咬他。孙权收了手,问道:“大晚上的,夫人不回屋歇着,站在这风口里做什么?”狐疑地看了看阿琅和阿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