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姜应诺,让几个侍婢进屋将竹简分门别类地码放在主位的案上,又道:“夫人,还有一事,别部司马吕蒙方才来求见将军,奴让他在前殿等着,待将军午睡醒了,还劳夫人通传一声。”
谢舒看了眼桌上的漏壶,已是午时过了,便道:“你且等等,时候不早了,我叫他起来吧。”
仲姜应了,谢舒便推门进了内室。掀开床帐,只见孙权面朝外躺在榻上睡得正沉,英眉微拧,双目紧闭,半边脸上被枕席压出几道淡淡的红痕,屋里的火炉烧得旺,他的额上已沁出了薄汗。
谢舒掏出绢子替他擦了擦,微凉的丝绢自额上拂过,孙权略有知觉,不安地动了动。谢舒俯在他耳边轻声道:“仲谋,起来了,你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孙权很不情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闭着眼气息沉沉。谢舒笑道:“你可真懒,仲姜把文书送来了,还说吕蒙在前殿等着你哩,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孙权这才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却仍是不肯睁眼,懒散道:“他有要紧事么?若是没有,明日再见也不迟。”
仲姜正站在门口,谢舒看了看她,仲姜道:“是军中的事,倒没什么要紧,奴让他明日再来。”
孙权“嗯”了声,仲姜便关上门出去了。屋里一静下来,孙权酝酿着又要睡,谢舒忙捏捏他的脸,又扯扯他颌下的短须,道:“不许睡了,赶紧起来,我给你换身衣裳。即便你今日不去前殿,也不能因此耽搁了公事。”
孙权抓住她在自己脸上撩拨的手,闭着眼亲了亲,道:“今日张昭不在,为夫也不能多睡一会儿么?”
谢舒道:“张公不在,可阿父和大哥却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可不能偷懒。”
孙权这才笑了,道:“那夫人拉我起来。”
谢舒依言拉住他的一只手,但孙权重极了,又不肯自己支撑着坐起来,谢舒哪里拉得动他,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了,道:“你就不能自己起来么?”
孙权眯眼看了看她,忽然笑着用力一扯,谢舒没有防备,便扑在了孙权的胸前,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谢舒挣了挣,道:“你又捉弄我。”
孙权笑道:“夫人乖乖的,咱们再躺一会儿就起来。”
谢舒这才不动了,趴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孙权道:“夫人,你能不能帮我物色几个十几二十来岁,品貌皆佳的未婚女子?吕子明那厮都二十三了还未成婚,我都替他着急哩,再这么下去他可就得交税了。”
汉末三国连年战乱,人口骤减,男女若过龄不婚不娶,则需缴纳重税,直到婚配为止,以此强制生育。
谢舒道:“可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上哪儿替你物色去?何况吕蒙已二十多了,想必有他自己的主意,人家说不准已有意中人了呢。”
孙权摇头道:“他?他像块木头似的,压根就不开窍,跟女子说句话都脸红,能有意中人才怪。夫人出身大家,谢氏是会稽郡四大世族之一,族中想必有合适的女子,夫人让娘家人留意着便是。”
谢舒想了想道:“也罢,我帮你留意着。”又笑道:“算起来你比吕蒙还小三岁哩,怎么操心起人家的婚事来了?”
孙权扬眉道:“我年纪是小,但也是他的主公,君臣父子,他的主我还是做得的。何况我比他小三岁都快当爹了,他还孤家寡人一个,没着没落的,我能不替他着急么?”
谢舒笑道:“你一定很喜欢他。”
孙权道:“那是自然,他性子虽然温吞了些,但贵在忠心老实,是个可塑之才,我很看好他呢。”
两人说至此处,青钺进来送药。谢舒从她手中接过药碗,闻得药气清苦,又见汤汁黑浊浓稠,料想滋味不好,有些不想喝,勉强尝了一口,果然苦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孙权见她柳眉微蹙,樱唇紧抿,探身从榻前的案上拿过一盘蜜枣,用小竹签扎了一颗送到谢舒嘴边,笑道:“夫人快吃一个甜一甜。”
谢舒吃了一颗枣,又喝下一碗清茶,才觉得舌尖上辛冲的苦气略淡了些,道:“这么苦的药,我以后天天都得喝么?”
青钺点头道:“卓医倌的药方上是这么写的。”
谢舒蹙眉道:“这药里是不是加了黄连了?”
孙权不以为意:“有那么苦么?你们女人就是娇气,连丁点苦都吃不得。”随手拿起碗中的调羹舀了一勺药汁喝了。
谢舒来不及拦他,道:“你又没病,怎么乱吃药?”一语未完,却见孙权苦了脸,扎起一颗蜜枣含在了嘴里。
谢舒失笑道:“怎么样?好喝么?你还说不说大话了?”
孙权道:“幸亏我是男人,不必吃药生孩子。”
谢舒哼了一声,孙权笑道:“不过为了当娘,夫人就吃些苦吧,为夫会好好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