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大家已经把菜端上了餐桌。 顾颀拎着酒瓶给大家倒酒,到顾随跟前时,婆婆说:“顾颀,你二哥不能喝酒。”顾颀也就没给顾随倒。 “妈,今儿过节,我少喝点。”顾随可能觉得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喝,他不喝,在面子上过不去。 “一点都不能喝……你还想再住一次院,让我担心不成。” 我以为婆婆不让他喝酒,是因着他手腕伤了,听这话里话外,应该是因着别的事情。 公公也说,“顾随,你别喝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不羁的样子。想必是公婆管着他,他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也没说什么。 “小禾,你给顾随盛点粥喝。”奶奶说。 我识趣的给他盛了汁色脆黄的玉米羹,放到他跟前。又剥了两只蒜蓉虾,放到他的盛米饭的碗里。 他吃饭,慢条斯理的,很是讲究。这样固然是好,却是有些清冷,少了许多的人间烟火气息。在我心底深处,总觉得,人们坐在胡同深处,就着那晕黄的灯光,听着人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撸串,喝啤酒,说说心里话,才是特别的给劲事情。 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吧。 俗语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浅显的接触,并未看的出什么。长此以往,种种问题蹦出,也只有分开了吧。 餐桌上,大家谈论的话题,我并不怎么懂。自然也接不上话。对比之下,大嫂知性却也善谈,顾颀女朋友开朗伶俐,我呢,就用“黯淡”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了。顾随还说,让我不要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给他留点面子。我想,我的存在,大概就是他最没面子的事情了吧。 午饭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喝茶。 婆婆把我叫到书房。 我环顾四周,看到靠墙放着的是厚重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的满是书籍。靠近窗户的地方,摆放着黑色的真皮沙发,很是气派。窗帘拉开了,向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庭院里那盛装绽放的嫣红桃花,灼灼其华。 我不知道要谈什么,心里很是忐忑。 “小禾,你跟顾随结婚也有四、五个月了,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听顾随说,你不想要孩子……我和你爸都担心顾随没跟我们说实话,寻思着问问你。” “是的,我……还没有做好要孩子的打算。”我尽管心里颇有些生顾随的气,觉得他不该擅自在他父母面前说那样的话,可还是依着他的心思作了回答。 “小禾,不瞒你说,现在黄辛又在跟顾随争悠悠的抚养权。当初他俩离婚的时候,黄辛要带走越越,我们就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现在要把悠悠也带走,我和你爸真是又生气,又发愁。” 我心里想着,顾随的心情不怎么好,大概就是跟这件事情有关吧。 “妈,即使争抚养权,顾随也不一定就是输的那一个啊。” “你不知道,打顾随和黄辛认识起,俩人吵架,顾随就没赢过。别看顾随在我和你爸这里脾气大的不行,只要是跟黄辛在一起,就再怂不过了。记得俩人没离婚前,有次吵架,黄辛对我儿子都动刀子了,虽是皮外伤,可把我和你爸也气得不行。当时我就想,俩人抓紧离婚,离了,我们就清净了……”或许是婆婆觉得跟我说的有点过于多了,也就停下了。 我心里却是有了许多的数。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黄辛就是顾随的七寸。俩人争孩子的抚养权,顾随是铁定会输掉的那个。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不上来。 我说:“妈,要是顾随能和黄辛姐能重归于好,给越越和悠悠一个完整的家,也不失为很好的一种解决方法……我愿意退出。” “傻孩子,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我跟你爸的意思,趁着你现在年轻,你们抓紧生一个,我好帮你们带着。再说了,有了孩子,你和顾随的婚姻才会更加的稳固。你觉得呢?” 我能说什么,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泥淖之中,想抽身,却已经不能。或许这都是命里的劫数吧。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大家也就散了。 奶奶说:“小禾啊,今晚别走了,陪奶奶待一下午,咱们说说话。” 我不想待在这儿,又不想拂了奶奶的好意,颇有些犹豫,抬眼看他,他皱着眉,说:“奶奶,等她放暑假了吧,到时候在这儿多待几天,陪您待个够。今天,我们就回去了。” 奶奶也没再强求。 婆婆给我们带了许多吃的,又嘱咐我:“小禾,开车慢点。到家之后,注意着顾随点,别让他的手腕再伤着了。” 我的车技真的是不咋地。当初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二倒是练了一个星期。科目三,也就练了一天。平日里,自己又没怎么开过。更何况,京城的路况,那么复杂。我打心底里就很发憷。生怕把他那么贵的车,怎么着了。 几乎是龟爬的速度。在车流中,被人狠按喇叭,然后被好几辆车超车。那我也不敢开的多快,心里打定了,只要是能安全到家,开多久都没关系。 顾随大致是对我无语了,手揉着眉头,看着窗外。 到家之后,我的心才算是落地了。 他看着我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嘲讽道:“妈让我送你辆车,就你这车技……” 我心里想着,我车技再怎么不好,不还是把你带回家了吗?你那么能耐,找个车技好的送你回来啊。 这房子,因为长久没有人住,显得极其冷清,哪里有家的味道。他大致也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跟黄辛之前的房子,是在二环以里,复式,离婚之后,那房子就给黄辛了。当然黄辛也不会把那房子留着,卖了,又在三环附近买了更大的……这些都是结婚之前听导师说的。 我把从他家拿来的菜,都放到冰箱里,只留了豆角,花菜和肉。什么蒜蓉开背虾啊,东坡肉啊……那些个菜我可不会做,只能做些简单的了。难得他那样山珍海味都吃过的人,还能吃的下我做的那些家常菜。 把菜洗好,切好之后,看才五点一刻,想着不着急,先把米饭蒸上。 他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只听到他说:“我怎么就不能把女儿照顾好了?黄辛,你他妈的别得寸进尺。你不让我见孩子,你信不信我把儿子和女儿都弄过来,让你永远也见不着。”……“我结婚了怎么了,谁他妈的先给我带的绿帽子,我就结婚了,你管不着。”……“你要是敢带着我儿子嫁给别人,我弄死你。”…… 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是颤抖着的。那哪里是争吵,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拙劣的试探。我大概就是个工具。顾随拿来气他前妻的工具。 我去厨房里把电饭煲的开关关了,然后去客厅的沙发上,拿我的包背上,到玄关处,穿鞋,想要离开。 只是我的手抓住门把手的那一刻,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灰溜溜的离开。至少也要跟顾随说清楚才好。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可能会没出息的流眼泪。此刻,却是像个勇士一般,坚强了许多。 他可能是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之后,才到客厅里来的。即使看到背着包,穿着鞋子准备离开的我,神色也是波澜不惊的。 有句话说的好,“一个人的坏脾气,都留给了他最爱的那个人。” 我倒不是吃醋,因为没那个资格。只是觉得他有爱着的人,我不该再趟这浑水。 “怎么着,饭做好了?”他问,“不是放三天假吗,今晚别回了。我明天休息,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端的一番好演技。 如若两个人都绕弯子,那还不知道绕到什么时候,我说:“今天妈跟我说你和黄辛姐的事情了……我觉得你们为了越越和悠悠,把彼此之间的疙瘩解开,再在一起,比较好一些。……我们婚前签的那些合同,你不要介意,我一分钱都不会要你的……你什么时候想办手续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冷哼一声,“江小禾,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摸不透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敢吱声。 那时的氛围确实很怪异,冷到快结冰了。我瞥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可用“肃杀”二字形容了。我连大口喘气都不敢了,眼框里溢满了泪水,却也只能忍着。 他坐到我身边,从茶几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给我擦眼泪,低声说:“不要老是自作聪明。我要是能跟她复合,就不会娶你了。”说着把我揽在怀里,“怎么那么爱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着。” 我承认自己很没有出息,被他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给收服了。 在他怀里待了很久,彼此都没说话。 他的白衬衫被我的泪水,晕湿了一片。 其实在那一刻,我是有些害怕的。我似乎越来越习惯于他的怀抱,如若有一天,他骤然抽身离去,那我肯定是遍体鳞伤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