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 乡村的夜,漆黑而又静谧。晚上九点多钟,街上早已经没有人了。如若路上有经过的行人,谁家的狗听到了,就会叫起来,然后连绵不断的,附近的狗都跟着叫起来。那一声声的犬吠声,在这空旷的夜晚里回荡,愈发显得夜晚的寂静。 就那样睁着眼,直到后半夜,才算是眯瞪了一会。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妈就跟我说:“小禾,你婆婆昨晚跟我打电话,说是让你回去和顾随拍婚纱照,你就先回去吧。等回头想家了,你再回来啊。” 我自然是有些不乐意。低着头,怀里抱着抱枕,不说话。 “你现在又不是小孩了,不能老那么犯倔脾气。既然已经成家了,这里是个家,你和顾随也有一个家。哪能再像原来那样,放两个月的假,就在家待两个月呢?还有啊,你婆婆说的也有道理,你跟顾随你们抓紧要个孩子。一来你也不小了,该要了。二来,你跟顾随,有了孩子,你们的婚姻才更稳固啊。” 要是原来的时候,听着这样的话,我会觉得很有道理,如今,我却觉得,有十二分的滑稽。 只是我终究不忍让爸妈为我的事情操心,哪怕是演戏呢,我也要回去。 依旧是坐高铁回去的,到南站的时候,是下午的五点,北京下着瓢泼大雨。我没想到顾颀会给我打电话:“到站了吗?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我想着,应该是婆婆问的我爸妈,知道我五点到,然后让顾颀提前来接我的。 走在路上,我才发现,市里的雨,比郊区的,似乎要更大一些。 等红绿灯的时候,顾颀递给我一个纸袋,我看了看,里面有哈根达斯的单球冰淇淋,还有两盒小型的冰淇淋蛋糕。我拿了那盒蓝莓慕斯的蛋糕,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口味的?” 他唇角一勾:“我怎么知道的?我二哥跟我说的呗。” 我听他这么说,立时觉得自己一点口味都没有了,就又放了回去。把纸袋搁一边,看着窗外被大雨冲刷的这个世界。 “你是不是跟我二哥闹别扭呢?”他从后视镜里看我的时候,我也正看着他。 我没吱声,只是转了头,又看着窗外。 他开了车里的音乐,正巧是莫文蔚唱的那首《阴天》。 平日里,这城市将近七点的时候,天才会黑。或许因为下雨的缘故,此刻的天际阴云漫布,看上去,仿佛已经黑了一般。 路上的车辆稀少,行人更是几乎没有。也就二十几分钟就到家了。家里,秦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 婆婆说:“哎呦,可回来了你们。我看新闻上报的,房山那边雨下的太大,积水都把车没过去了。你们再不回来,我就得让你张叔叔去接你们了。”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那是郊区,排水不畅才会导致那种情况。市里路那么宽敞,排水系统设计严密,怎么也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积水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公公,对婆婆的话,颇不以为意。 顾颀也说:“路上哪有积水啊,要不是雨下的大,不敢开太快,早就到家了。” 窗外依旧是雷声隆隆。 秦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有桂花糯米藕、梅干菜炒豇豆、蒜泥凤爪、鸡油菜心、糖醋小排、肉炒杏鲍菇,还熬了西湖牛肉羹。 之前就听说,她是浙江人。只不过原来她大都烧的是北方菜,吃起来,并不觉得那么惊艳。如今尝了她做的家乡菜,只觉得她厨艺不凡。连顾颀那么挑的人,都直说:“秦阿姨做的这个桂花糯米藕真是好吃。” “你就知道吃,前天开会遇到你们张局长了,跟我说,你要是拿出玩的心思的百分之五出来,放到工作上,你就能做出个样来。”公公瞥了顾颀一眼,说道。 顾颀聪明着呢,才不会跟公公顶嘴,只是低声说:“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啊。” 公公还想再说他两句,婆婆忙帮他遮掩道:“不是吃饭不提工作的事情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大家就都不做声了。 我之前问过顾颀,奶奶怎么没在家,他说去二叔家了。 其实,奶奶是一位温和又风趣的老人。她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氛围,总归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的严肃。 晚饭过后,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 大家坐在沙发上闲聊。聊的多是大哥顾意家的小月亮的趣事,以及顾意这个“女儿奴”的日常种种表现。也会偶尔提起越越,说他小提琴拉的很好,临《曹全碑》临的也是有模有样的…… 那个人回来的时候,都将近八点半了。凌厉的发丝被雨沾湿了,西服外套上也有一些雨迹。他们家住的是独栋的别墅,车库就在院子里。停了车到房子里的这段距离,想必是他也没有打伞,就那么淋着过来的。 婆婆自然是心疼的,忙迎上去,说:“怎么也不知道打伞,这么大的雨,淋感冒了怎么办?快把外套脱了,一会去楼上洗个热水澡。我再让秦阿姨给你熬点驱寒的姜茶。” 我早就料到了,那样的时刻,必定是很尴尬的。 在他爸妈面前,我不能看到他回来,依旧坐在沙发上不动。可是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又不痛快到了极点。根本表现不出新婚不久的妻子,见到分离月余的丈夫时,那种欢欣雀跃的感觉。 所以,必定是很尴尬的。 他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跟婆婆说:“我过来接她,回那边。” 婆婆说:“今晚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就别回了,在这住一夜。明天你去上班了,我带小禾去你小姨那儿吃午饭。” 他也没再推辞。 比之前更尴尬的,是俩人待在一个房间里。谁都不跟谁说话。 他先去洗的澡。我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落在窗前那棵泡桐树的枝叶上,愈发显得枝叶绿的发亮了。雨声潇潇,为这良夜平添几分寒意。想着,或许,不久之后,就又是一个寒秋了。 婆婆送来了秦阿姨为他煮好的姜茶。嘱咐我说:“小禾,你看着他喝,别让他偷偷的倒了。”想必是他并不怎么闻姜的味道。 我嘴里应的好着呢,转眼就给他搁在床头柜上了,他爱喝不喝。 他穿着睡衣,出来之后,我就进去了。我本来做事情就很慢,又兼着不想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一个澡洗了将近一个小时。又把头发吹干,出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都已经十点了。 他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抽烟,看我出来,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你坐过来,我们谈谈。” 我没吱声,转身回了浴室,去找我的束头发的发圈。然后他也跟进来,手里端着盛姜茶的杯子,似乎是已经喝了,过来冲洗杯子的。空间虽算不上狭小,但是两个人待在那里,也是局促的很。我即使没找到,也不打算再在那儿多待。他或许也是那么想的。互相躲着的时候,反而容易碰到一起。后来,终究是他站那儿不动,让我先出来的。 我拿着枕头去沙发上睡。 他把大灯关了,只剩下窗前的那盏落地灯,发着晕黄而又慵懒的光。我不知道他跟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要做什么,只是闭了眼,假装已经睡了。 他说:“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我猜的不错的话,就是周济的媳妇儿,她的嘴就是特别欠,周济都快不要她了,她还不收敛一点……我明天就跟周济打电话,让周济问问她,是不是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我倏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皱着眉跟他说:“你别打电话。” 说完之后,才转过弯来,想着自己大致就是中了他的圈套了。 他冷哼一声:“你因为听了别人的几句话,就能跟我闹一个月的别扭,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他坐的离我很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很久。我总觉得,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彼此缠绕着,理也理不清,剪也剪不断。 直到他说:“你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能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再用自己的脑子,理性的思考一下。” 经他这么一说,我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可还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看到的就是那样的。” 他皱了眉,靠近我,“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我转了头,不再看他,却又被他捏着下巴,转了过来。他又问:“说,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我自然不会说。可是那一刻心里又有些失落,跌落深渊似的失落。我觉得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毫无招架之力。我也觉得,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极其的不理性,甚至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了。 很久,他才松手。说:“以后别动不动跟我说‘玩’这个字,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男人的玩法有哪些。” 我抬眼看他,只觉得他当真是坏到了极点。 我也知道,自己无论是在言语上,还是在气势上,都无法胜过他了。 就朝他的手腕咬去,把我这些天积蓄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直到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