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剑雄眼皮即将合拢时,看见一位背着一箩筐薪柴的布衣老妪,手握镰刀,从远处行来。
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瓦房里。
眼前,那布衣老妪正在用小火炉煮着一壶药汤,回头说道:“你醒了。”
“多谢婆婆相救。”楚剑雄捂着脑袋坐起身,靠着灰色墙壁,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虚弱。
“喝口汤吧。”老妪递过来一碗黑色茶汤。
楚剑雄伸手接过,呷了一口:“好喝。”
“加了红糖水。”
“难怪。”楚剑雄咕咚咕咚喝了个,甚觉味美,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
他目光投去,观这老妪鼻梁挺拔,唇形优美,眉目清秀雅致,只是皮肤略显松垮,皱纹密布,白发丛生,但五官错落有致,可见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美人。”
布衣老妪笑道:“老道长,你年轻时一定也很英俊。”
楚剑雄笑了笑:“你怎知我是修道者?”
“你的剑上有血,手上带着佛珠。”
楚剑雄低头一看,左手腕上的黑玉佛珠是上次和沧离别离前,她送给他的,沧离还送给他一袋银钱作为路上盘缠,他虽然不想要,因为他得到阴山老鬼的储物戒,里面有的是金银财宝。
但架不住沧离盛情难却,他也只好勉强收下了。
“此处是何地?”
布衣老妪答道:“凉州北部左阳郡宣城塔山村。你的剑我洗干净,不用谢我。”
楚剑雄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剑袋和烂铁剑,说道:“多谢。在下楚剑雄,婆婆您贵姓?”
“免贵姓夏,单一个鲤字。”
夏鲤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道:“老身该出摊了。”
说着,夏鲤颤颤巍巍地行出房门,推着一个小板车行向西边二里外的左阳郡宣城。
楚剑雄感觉身体好些,便下了床,留下一些银子往外行去。
没走几步,楚剑雄又咳嗽起来,靠着门框微微喘气,只能目送夏鲤远远地推车行出村道,消失在风雪中。
四周的村庄门户紧闭,看来民生不昌。
而风雪如此之大,夏鲤却还要出摊维持生计,足见生活不易。
楚剑雄一念至此,坐回床上,又多取了些银子放在床柜上,算作还了人家的恩情。
反正他是修仙者,有的是来钱的路子,自然不必把世俗之外看得太重,而这些凡人是十分需要银子维系生活的。
“你就是姐姐捡到的老头儿?”
木门打开,一个缁衣皂袍,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青年走了进来,将斗笠挂在壁上,扫了楚剑雄一眼。
“呃……在下楚剑雄,蒙受老夫人恩惠,你是她的儿子?”
“我是她的弟弟,夏海。”
“弟弟?”楚剑雄大吃一惊。
姐弟年龄相差五六十岁?
夏海掸了掸肩头的薄薄一层雪糁子,坐在屋中火炉旁,扫了床头柜一眼说道:“银子就不必了。我家虽然贫穷,还不至于需要别人的施舍。”
楚剑雄道:“小友在衙门当差?恐怕俸禄微薄,否则令姐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雪出摊了。
老夫不是普通人,不缺银子,这银子你们就收下吧,你们救了我,这银子是你们应得的。”
楚剑雄给的实在太多。
夏海略一犹豫道:“那……就多谢了。”
“不必谢,是你们救了我,冒昧一问,令姐为何如此苍老呢?”
夏海得了银子,态度好了许多,还主动给楚剑雄倒了杯茶,说道:“她被一个长着三只眼的邪道修士吸了精气,是以如此苍老。哼,这年头,修仙者可是没把我们这些凡人的命当命,炼成人丹,或者吸取精气,那都是家常便饭。
毕竟咱们是凡夫俗子,你说对不对?
那些狗屁的修仙者,都他娘该死!”
楚剑雄本想表明修仙者的身份,听到这句话,顿时沉默了一下。
他想说修仙者里面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老丈,你是哪里人?”
楚剑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转念一想,一开始在江州东部醒来,姑且算是江州人吧,便回答道:“江州人士。”
“江州?那离凉州可远,有一二百里路程吧?你怎么回到这儿来?”
“老夫在找一个地方,百花山。”
“百花山?!”夏海眼珠一瞪,提高了声调。
楚剑雄忙道:“年轻人,你去过百花山?”
夏海呵呵笑道:“我见过那个地方。”
楚剑雄激动道:“见过?你知道在哪里吗?”
“差一点就到那里,可惜,突然就消失了。”
“突然就消失了?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去到百花山?”
楚剑雄拉了一条小板凳坐在火炉旁边。
夏海喝了口茶说道:“告诉你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老夫有银子,给你,你快告诉我。”
“午休时间结束,我得出去办事了,回来再与你细说吧。”夏海瞄了眼楚剑雄手中白花花的银子,起身往外行去,整理了下服装,戴上斗笠,出了门。
楚剑雄也想跟上,但是咳得厉害,似乎是发了高烧,只好躺在床上等夏海回来再说。
夏海行出二里路往左阳郡宣城而去,后发先至,赶在了夏鲤之前,来到城门口。
他是宣城县衙的捕头,守城士卒都认识他,自然放行。
他入城后,立在城门口,看着夏鲤推着板车缓缓入城,没有上前交谈,只是默默跟着身后。
夏海早无数次劝过夏鲤,不要再出摊了。
以他的薪俸,足够养活二人。
她却不听。
来到集市一角,夏鲤找到自己的熟悉位置,支起布棚挡雪,开始叫卖。
她的生意不错,卖了不少银子。
一位高大英俊,气质儒雅的青衫青年经过面前,立在摊子前看了一眼说道:“婆婆,夏姑娘呢?为何好久不见她了?”
夏鲤垂着脑袋不敢对视,嗫嚅道:“她……她生病了,在家休养。”
“我可以去见见她吗?”
夏鲤道:“不太方便。”
“我和夏姑娘是好朋友,经常照顾她的生意的。”
夏鲤支支吾吾道:“她……她过几天就好了,就会出摊的,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好……好吧。”英俊青年表情显得有些失望,转身而去,心里寻思,之前开玩笑说要请她去参加元宵灯会,是不是吓到她了,所以她不出摊呢?
夏鲤望着青年的背影,愣愣出神。
远处街角,夏海手握朴刀,远远望见这一幕,叹了口气。
往县衙行去,夏海耳朵一动,听到了远处而来的微弱求救声:“救命……”
夏海穿过人流和街巷,飞速逼近宣城北角落一间破败的小院子前。
锵一声抽出刀来,夏海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冲了进去。
夏海冲到院子一间厢房前,一脚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