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破洞的衣服下面,是他们瘦弱的躯体,甚至有的孩子穿着明显是大人退下来的衣服,就像是一个布袋一样套在他们身上,孩子们的脚上黑黑的,没有鞋子。
每每看到这些,舍予都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些人看起来,比北凉的百姓过得都要凄苦。
按照他在书上的了解,雍州这里周围没有外敌,而且雍州地势平坦,除了南面有横贯百余里的山岭之外,北面就是一座高原,至于中间地带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非常适合百姓种植。
舍予问了周围几位学子,他们都言辞闪烁说不上来,问的急了就说朝廷赋税过重,连年大战民间未有喘息之机。
宋园则是沉默,并示意他不要再去问教习,因为教习也不一定能告诉他。
最后在晚上休息时,舍予直接去了学政席先生的房间,然后在这里得到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雍州的灾难开始于三十多年前的南北梁大战,三十五年前,南梁突然北伐意图一举收复中原,覆灭北梁。北梁动用数十万大军与南梁展开旷日持久的国运之战,双方死伤惨重一度打成对峙局面。
国内无奈,一边要不断派人上前线,一边还要不断征收军费,就这样这场大战三年下来,打干了南北梁的国力。
最后北羌趁势入侵,一举攻破数州之地,北梁的瓜凉雍三州全部陷入战火,百姓死伤无数,前线的士兵军心动荡哗变,将两个国家全部掀入深渊。
北凉王赵寰宇回师救援凉州,之后举起反旗,凭借仅剩的人力,将北羌驱逐出去后,又转身投入了中原大战。
一直到夏朝立国,整整近二十年的战争终于平息下来,此时天下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夏皇虽然颁布了很多与民休养生息的政策,甚至降低了赋税,可内患刚息外患再起。
周边的几个游牧民族频频犯边,夏皇无奈派四王镇守边陲州郡,同时许了他们本州赋税管辖权,但这根本就不足维持这些大军,无奈周边州县的赋税也需要派送过去。
这一个情况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其中拿雍凉凉州的赋税对比,雍州的赋税比凉州高了近乎数倍。这期间边疆安宁之后,国朝也不是没提过均衡赋税一事,但不均的赋税早已经造成了各自的利益群体,每一次这事都不了了之。
再加上天灾人祸,北方这几年连年爆发大旱,南方又有大涝,卖儿卖女的情况随处可见,可以说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与此同时,各类妖魔邪祟霍乱人间,虽然监察司已经加大了巡查打击力度,但情况依旧愈演愈烈。
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舍予心中突然有了一股愤懑的感觉,他突然觉得手中的书有些烫手,有些拿不住。
想到前几日北凉王府寿宴的豪奢,他突然感觉有点刺目,甚至周边的同窗,这一刻在他的眼中也变了,他们的身后出现了张牙舞爪垂涎欲滴的影子,正在贪婪的看着街边的这些百姓。
儒学讲究经世致用,讲究的是治理百姓,提倡代天牧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虚言。
舍予不相信没有人看到过这一幕,但他们却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这些来自凉州学宫的学子,在看见路边的这些人时,眼睛里更多的是鄙夷,而不是怜悯。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在看待跟他们是同一族群的族人时,那仿佛是陌生人的眼光。
之后的路上,他更认真的去观察沿途百姓的生活,然后在这期间他见到了底层百姓的困苦,见到了那些盘踞在乡间的大户人家,甚至在一些城市中,这样的画面也经常遇到。
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进颜师房间时看到的那幅画,一名衣衫褴褛消瘦的老人,佝偻着腰背靠大树坐在一颗青石上,青石面前则是几名稚童坐在地上,老人则微微抬头,一脸忧郁的看着天空。
老人颌下胡须飘飞,而下首几名稚童,有的在玩笑打闹,有的则是随老人一样看着天空,眼神中充满好奇。
还有的则是拿手托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脸愁容的看着地面上两只蚂蚁在打架,它们是争夺一旁的食物残渣,而他们身下的地上则是布满裂痕。
远处的田野中,有农人正挑着担子,水滴从他们的水桶中溅出,跟他们的汗水一样落在布满裂痕的地上,而这裂痕一直延续到那画的尽头。
然后曾经在北凉王府见过的那些画面,跟这些画面不断的参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特别魔幻且滑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