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个学人精。
祁桑不同他争口舌之快,赶紧往后院走。
离开了喧闹之地,耳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心口的烦躁也稍稍平息了一下,施不识走在前头,生怕叫人以为他们认识。
走过一个圆形小门,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祁桑瞥了一眼花园之间的凉亭上,正正摆放着一架寻常的七弦琴。
如厕出来后,再次路过,祁桑忽然停下:“里头闹的紧,我想在这儿喘两口气。”
施不识满脸不耐烦地转身:“快走!你要想喘气,等回去再过来!”
“做什么这么麻烦。”
“那可不一样,本督带你出来,自然要带你回去,待你再出来,是死是活可就同本督没半点关系咯!”
祁桑笑笑,也不去管他,几步走入花园小径:“你怕谢龛抽你,是吧?”
施不识脸色一变,忙跟上去:“你敢直呼他名讳!回头叫他知道了,给你掐死咯!”
祁桑走进凉亭,在石凳上坐稳,笑着学他口吻:“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掐我咯?”
“不许学我说话!”
“不学就不学咯!”
“你还学!”
祁桑笑了起来,食指勾起一根琴弦:“我弹琴你听啊。”
语调娇软,一双杏眼笑起来像一幅泼墨的山水画,是极赏心悦目的。
施不识满脸的不耐烦这才稍稍收起。
祁桑弹的这首曲子,是范老先生当年为心爱之人所做,奈何郎有情,妾无意,心爱之人嫁做人妇,范老先生一生未娶,谱出一曲《离人愿》,盛极一时。
一愿心爱之人同她夫君白头长相老,恩爱两不疑。
二愿自己心豁达,慢释怀,寄情山水,坦荡一生。
三愿……
琴声时而悠扬,时而缠绵,时而叹息,时而柔软,时而豁然。
祁桑抬眸,笑盈盈地瞧着他:“提督大人可知晓,这三愿是何?”
施不识抱臂斜倚凉亭,好歹肯拿正眼瞧她了,问:“是什么?”
祁桑的视线却是略过他,径直看向了带着婢女怒气冲冲赶来的范卿卿,慢慢道:“三愿……世间再无离人怨。”
离人愿,离人愿,她弹了多少年的曲子,终是弹不通,弹不透,绞着缠着,弹成了离人怨。
怨。
怨恨所有把兄长从她灵魂中血淋淋剥离的人。
她的兄长一生从容沉雅,血战疆场,叩击强敌,才有了这些酒肉纨绔们奢靡无度的日子。
可最终呢?他没有死在彪悍善战的强敌手中,却死在了这些飞鹰走狗之辈的阴险算计之下。
祁桑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心中关着一头凶兽,狰狞嗜杀,痛恨世间万物,若不是祁旻多年悉心教导,一步一步牵着走,或许早已走了歪路。
如今牵着她的那只手消失了,祁桑眼前是黑的,脚下的路是湿的,她跌跌撞撞,知道路的尽头一定是个不得善终。
她不在意。
便是剜心剖肺,她也要拖着这些个腌臜东西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