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的手段效果不错,剩下的眼珠都识趣地移开了观测她的目光。
白朕很不喜欢被成千上万的“摄像头”看着,这会让她感到窒息。
因为她知道背后凝视她的目光并不是在看一个人的目光,那是看物的目光。
在那些视线里,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有自己的思想和人格的“人”,而是物品,可以被观赏,被丢弃,被评判。
“摄像头”背后的目光是看不见的针,在身上扎出看不见的血痕。
感受到凝视的目光消失后,白朕心下微微轻松了一些。
抬头看了看明媚的蓝天,她抬手撑开了雨伞。
墨绿色的伞面上印着一朵小雏菊,长发的女孩撑着它行走在街道上。
要下雨了。
“砰——”
从角落里飞出的黑色不明物体撞上了张嘴就要啃南瓜的江浸月。
江浸月被猛地撞飞出去,疼痛让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没有教室,没有树,树上也不可能结南瓜,她更不可能长着兔子的三瓣嘴和绒毛!
还有最初的时候,平时的她根本不可能在明知道林老师有问题的情况下,还莫名地执着于“林老师为什么变成这样”这种愚蠢的问题然后跟上去!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江浸月发现自己根本不在教学楼,而是学校举办各种活动的礼堂。
大红的地毯像是被鲜血染就,藏青色的幕布是霉斑和藓类的温床,不远处的林老师声音依旧温柔:“江老师,你也是来参加我们的话剧表演的吗?”
江浸月感觉自己背上一定渗出了冷汗。
她想起来了,学校确实说过要举办一个什么活动,林老师也在带学生排练话剧。
而在她们的话剧里,林老师演兔子,她还给江浸月看过那个兔子头套。
可是现在,那个头套取代了林老师的脸和脑袋,真的长在林老师脖颈上了。
所以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直立的、拥有人类身体的、巨型兔子。
“你也是来参加我们的话剧表演的吗?”
兔子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她向前蹦了一步。
礼堂的灯光是开着的,这意味着江浸月能清楚的看到这里面有些什么。
也因此,她看清了舞台上长着人脸的草,还有长着手脚背着壳爬行的巨型蜗牛。
他们的五官融化成一团看不清的浆糊,蜗牛的手脚也似乎被抽去了骨头。
恶心与恐惧让她很不舒服,胃部似乎痉挛了一下。
“你也是来参加表演的吗?”
林老师又问了一遍。
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江浸月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洗衣机,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回答对方。
“我......”
她试探着开口。
“校长让我来看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但按照她朴素的观点来看,对打工人搬出上司一般都有用。
一边说着,她也在一边往后退。
林老师停在了原地。
有效。江浸月心下一喜。
但高兴了没三秒,她就感受到有什么软趴趴的东西从她脚边蹭过去了。
余光瞥见了亮晶晶的痕迹,江浸月的心顿时跌落谷底。
那是蜗牛爬行留下的。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已经蹭到她的脚后跟了。
这里什么时候有一只蜗牛人?它要干什么?会不会顺着她的腿爬上来?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闪烁了。
污染。
她想到了去探路的邻居说的。
这就是污染。
她知道她该保持冷静,但她没办法做到。
普通人很难抵御怪物的精神污染。
“校长让你来的?”
林老师的三瓣嘴一开一合。
“那你也留下来帮我们吧。”
不行。江浸月想。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跑。
她想动,可是脚下的地毯似乎变成了沼泽,或流沙,她的脚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巨型兔子一蹦一跳地逼近她,身后的蜗牛人触碰着她的脚踝。
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也会变成怪物吗?
【遵守规则】
纸条上的内容重新浮现在脑海里,江浸月根本不懂,规则真的是那些纸条上的内容吗?
或者说她真的收到过那些纸条吗?
这真的不是她的臆想吗?
否则这个世界怎么会变得那么荒谬?她怎么会就要在这里变成怪物或者被怪物吃掉?
“砰——”
熟悉的黑色不明物体,熟悉的撞击声。
好像她刚刚也是这么飞出去然后清醒过来的。
江浸月看着巨型兔子被撞飞,脚下莫名的束缚感也消失了,她转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蜗牛人。
但是地上确实有蜗牛爬过的痕迹。
定睛一看,救了她两次的恩人是一只,呃,一团,不对,一条......虫?
原谅她,眼前的救命恩*长得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生物又像虫又像蛇,但同时又有四条小短腿的?
她很怀疑这四条又短又细的腿能不能撑起那圆滚滚的身躯。
好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江浸月想什么旺财也能看出七七八八。
虽然不知道这婆娘心里嘀嘀咕咕些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于是乎,旺财转过头对着江浸月龇牙。
但它好像忘了,它现在没顶着可可爱爱的小狗皮囊,而是以原型出现。
所以江浸月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是牙的怪物对着她炫耀自己的牙口,好像在说下一个就吃你。
哦,对了,牙缝里还能看见软趴趴的手臂和脚。
是属于蜗牛人的。
这下江浸月知道刚才的蜗牛人去哪了。
被撞飞的兔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在看到旺财那堪比绞肉机的满脸牙后不敢上前一步。
身后爬行的一堆蜗牛人也直往幕布后躲。
怪物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江浸月看出来了面前看似体型较小的怪物实则比兔子和蜗牛人都强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没搞错,这小东西救了她两次。
可是为什么?
她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是这家伙看上的储备粮。
否则一个怪物为什么救她。
旺财感受到江浸月的戒备,一时犯难,不知该怎么办。
它张开四腿,努力翘起自己根本没有的尾巴,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汪!”
江浸月被这声不太纯正的狗叫弄得大脑宕机了。
看着小怪物的姿势,再听听那声怪异的狗叫,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旺,旺财?”
她不确定地出声。
然后就看见那个小怪物凑上来蹭她的腿。
和家里那只傻狗一模一样。
轰隆——
来自天空的一声闷响直击人们的心头。
即使待在礼堂看不见外面,江浸月也能判断出一个信息。
要下雨了。
想起上一场雨后发生的一切,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这一次的雨,又会带来什么?
它是灾厄的信号吗?还是灾厄本身?
也不是没想过这就是普通的一场雨,可是她收到了那张纸条,她没办法把它当作普通的一场雨。
“叮铃铃——”
铃声突兀地响起。
江浸月看着礼堂边上的老式红色电话。
那是表演用的道具,根本没有电话线。
但是现在,那个电话在响。
“哗啦啦——”
“叮铃铃——”
电话铃和雨声一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