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纤长的睫毛轻颤,眼神哀伤而柔软,开口却是嗤问:“你怎么总在我这穷地僻壤里,不坐在那昭县华府之中?”
其声明润,有若空山小溪。
“这与那,对于你还有区别吗?”
此声一出,再是一瞧,这才发现小鹿的身旁还立了一个老者。
他身着朴素黑边白衣,发束金带玉冠,脚踩云纹锦靴,两眉粗扫,白中夹黑,鼻勾唇薄,两眼如鹰。
但其通身气质,却相矛盾,反而温和淡然,与纯稚的小鹿站在一起,倒也不是太过违和。
“没有区别,那你又为何来这?”
老者话语一顿,道:“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小鹿随意地问道。
“……”
什么?
小鹿歪了歪头,看向老者。
他是回答了的吧?
小鹿明明觉得听见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仿佛老者也什么都没说出来,没有在小鹿的脑中留下一丝半点痕迹。
小鹿疑惑了片刻,便别过了眼。
老者笑了笑,道:“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闻言,小鹿又看看他,总觉得这一幕好像曾经发生过。
老者看向前方,“他们,你不处理吗?”
小鹿垂下头看了看死鸟,又抬头看向树木山林,林荫一重掩一重,黑云一幕遮一幕,庙堂幽又深,天空高且远。
“不用你管,你还不走?”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感受着空气中沉闷积压的躁动,若有所思,“春潮快到了……”
“是呀。”小鹿有些感叹。
顿了顿,小鹿陡然看向他:“你说这做什么?”
“以前的春潮多热闹,万物复苏,人兽竞欢。”
小鹿联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你不会是……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我要遵从什么。现在应当还未到时候。你只需守好山水封关就行了。”
“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你的职责,你不要让我提醒。”
“你!”
小鹿的眸子开始泛红,红中带着露水,暗光莹莹,“我不同意!”
老者看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如今天地巨变,瞬息无常,不止你我,不论其他,天下生灵也都当顺应其理。你急什么?”
“照你这样说,又何必守那山水封关?放开不是更好?”
“你……”老者摇头。
小鹿见此,却丝毫没有争论赢了的喜悦,反而万千翻涌,愈来愈烈。
愤怒、委屈、压抑像潮水将他倾覆,他眼中的水儿退了又还,反反复复,却只憋出一句:“大家各安其事,和乐融融,这样不好吗?”
“原来你也懂这个道理,如何却总是犯浑?”
老者冷笑一声,袖袍一挥,脸上神情骤然变得冷峻,“这是命令。”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能代表他吗?”
可是话落风起,无影无踪。
小鹿眨动眼眸,看向某处,怒道:“还敢走眲道,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他扬足一踏,刹那间树倾草塌,风波乍涌,击空而去。
远处暗夜,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山下坠去。
视线交汇,他看见了他眼中的笃定和漫不经心。
“滚!”
怒吼回荡,霎时间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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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凌晨,严迟自己爬了起来。
太恐怖了,他昨晚梦见万佘身躯混乱,一会儿随便烂掉,一会儿随意重组。
但不管怎样变化,万佘都始终鼓着那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他什么也不说,只管恶狠狠把他看,把严迟弄得毛骨悚然,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外面天色如浓墨,严迟盯着房梁看了片刻,便开始做早课。
运转了差不多一个多时,法音声渐隐渐歇,门外也传来了响动,严迟便慢呼吸收功,睁开了眼睛,隐约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轻轻开了门进来。
“爹?”
那人脚步一顿,“嗯”了一声,道了句“快起来”,便转身出去了。
穿好小棉袄小棉裤,出得门去,正好碰见了万有声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灶房里还有热水,去洗漱。”
万有声停下步子叮嘱一声,便去了西屋伺候严酉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