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重华的声音温柔而沉缓,听起来非常舒服。
“幽冥这个人,任性极了,他喜欢的人,便每时每刻都要缠着,他讨厌之人,便是连一丝一毫的面子都不留,旁人与他说话,他连理会都不怎么理会的。”
“他纠缠我良久,期间闹了不知惹出来了多少笑话,又得罪了多少人,才终于得偿所愿。”
晏重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大抵是因为我情绪波动素来不大,也鲜少与他说起心情,还因身份特殊,总有些无法避免推卸不了的责任要担,所以陪他的时间总是短暂,竟是连他练功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都未曾发现。”
“走火入魔?”晏天痕一愣。
“那时候他刚怀了一了你,修为大跌,刚巧他的宗门扶摇山出了些意外,他便心急如焚之下,强行突破,虽我发现的时候还有补救措施,但终究还是给他的身体和精神,留下了后遗症。”
晏重华显然是不舍和心疼的,他用了大量的时间来陪伴幽冥,用了几年的时间帮助他慢慢恢复正常。
随着晏天痕的出生,幽冥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那个白玉团子一般的宝贝,让幽冥的眼睛之中,重新溢满了具是希望的光芒。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印家那位当朝国师,在见过你一面之后,便当即断言你乃是预言之中的那绝世炉鼎、乱世魔星。”
晏重华眼眸沉了沉,道:“这个预言早些年便已经有了,我还专门查过那预言之人究竟是谁,只是没想到,会落入我晏重华儿子的头上。我那时气极了,提着剑便要让那国师这妄言收回去,并扬言要让这妖言惑众之人付出代价,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竟是幽冥从头到尾骗了他。
他本身便是天魔族人,因机缘巧合拜入扶摇山门下,身份只有扶摇宗宗主知晓,扶摇宗宗主给他一个能够隐藏魔息的法宝隐天坠,至此之后,幽冥再也不曾将隐天坠从身上取下。
直到晏天痕被断为乱是天魔,幽冥见事情无法隐瞒,且越闹越大,才终于对晏重华说了实话。
然而为时已晚。
晏重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做事一向不偏不倚,公道正直,令人信服,然而因那“无稽之谈”而据理力争的时候,却被最信任、最亲近之人,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帝尊知道真相后,顿时震怒不已,让晏重华将幽冥与晏天痕交给他处理,晏重华虽对幽冥恼怒至极,却也绝不会因他身份而将他与孩子抛弃。
“我用继承权与尊皇交换了幽冥与你,我应了尊皇封印你体内的魔血,让你在成年之前都于功法上没什么进展。”晏重华轻描淡写道:“只是没想到,待到我从天顶出来,回到家中,他得知此事之后便与我大吵一架,不日之后,趁我不在家中便带着你奔逃了。”
晏重华说:“若是在紫帝天都,我还可以护得你们周全,离了我的领域,我便护不得你们了,这世上想要我命之人不知多少,幽冥一出烨王宫,便注定躲不过被扣上一个天魔‘淫乱宫闱’‘畏罪潜逃’的帽子,尊皇便可正大光明地派出黑白鸦杀追杀他们。”
再后来的事情,不必晏重华赘述,晏天痕便已经隐约知道大概了。
幽冥越发狂躁抑郁,发起疯来谁都不认识,追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他终于有一日被人逼得忍无可忍,将晏天痕托给凤惊羽,再通过他交给苏墨,转手两次由苏墨带到下界去,远离这喧嚣烽烟。
晏天痕只觉得嘴巴里面具是苦涩,他此时虽无法证实晏重华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通过那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便能够感受到当初晏重华的无可奈何。
跌落九霄,失去皇位,妻离子散,或许他还应了其他不为人知的屈辱条款,晏重华才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
晏天痕眼睛有些酸涩,扁了扁嘴巴看起来尤为委屈,眼睛还红通通的看着晏重华,像是一只等着别人摸脑壳的小狗。
就差摇尾巴了,晏重华想。
晏天痕虽然与幽冥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久,但某些方面却和幽冥神似,比如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灵液浸泡过的琉璃,就那么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撒娇的味道看着人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晏重华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禁不住伸手在晏天痕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等我们回到九界之后。”晏重华道:“爹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他破了誓言,离开烨王宫,离开九界,插手晏子璋之事,放人幽冥诛杀印星寒,便已经注定往后的日子绝不可能再偏安一隅,当一个世外之人了。
既然要争,他便争个彻底。
晏天痕抿着唇,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幽冥精神饱满地起床了,他先是相当意外地发现蔺玄之等人居然在他睡了一觉的功夫,就已经顺利地将四方印给拿了回来,接着还没等他搞清楚这波操作究竟是怎么完成的,便更加惊恐地发现晏天痕居然就这么认可了晏重华——
“你居然给他喊爹?”幽冥嫉妒地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