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晏二人的别院,周围有着流觞曲水,还有生长于北界的旱水莲花,只是因着沾染了煞气,原本开得好看的满池莲花,竟是悉数干涸枯萎,神色怏怏了。
晏天痕一路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一言不发,任凭蔺玄之牵着他,就像是在牵着一只傀儡似的。
走在旱水莲花的回廊上,晏天痕突然停下了脚步。
蔺玄之回头看他。
晏天痕说:“等一下。”
他朝着满池子的残枝败叶,反手朝上,手心中逐渐凝成了一个紫色的气团,而这些气团,若是修为够高,再凝神定睛细细看去,便能发现是从这些旱水莲花身上丝丝缕缕抽出来的。
随着气团越来越大,那些旱水莲花便开始慢慢舒展枝叶,枯木回春,竟是逐渐恢复了开得安静又灿烂的模样。
清风徐来,满池莲花摇曳生姿,淡香袭袭,别有一般风味。
“我记得,灵宗天雪池中,也有这么多莲华。”晏天痕道。
“常年盛开不败,清逸雅致。”蔺玄之淡淡说道:“然而自你走后,满池莲花,再无盛开之日。”
晏天痕一怔,转眸侧脸,看向蔺玄之。
蔺玄之定定看着他,道:“大约是想起旧日的主人,想着他常年不来看望它们,便不知花开为谁妍,与其孤芳自赏,不若不开。”
那些天雪池中的白莲,具是晏天痕亲手种下的,他虽然身负魔气,来自魔界死亡禁地第七域,但他在种花方面,却是很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他舍得将灵气灌入花草之中,虽是浪费,但他看到那些开得娇艳欲滴灿烈浓郁的花花草草,便心生欢喜,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他离开灵宗那日,天雪池中的莲华,齐齐衰败,再也不曾开过,像是在执拗地为他送别。
自那之后,长生再也未曾见到过那般漂亮的莲华。
物也会思人,更何况人?
晏天痕垂眸,道:“倒是可惜了那些雪羽垂莲,我原本,还等着它们结了莲子,再炼制成丹,送给师兄当零嘴吃,没想到它们那么不给面子,我养了它们几十年,都不肯哪怕结一颗果子。”
蔺玄之禁不住淡淡一笑,道:“若是让你的那些莲华,知道你竟是想把它们的莲子送给我当零嘴,怕是说什么也不肯结果子的。”
如今,雪羽垂莲早已踪迹俱灭,已经成为远古传说之中的圣物,饶是在当年,雪羽垂莲也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品。
拿来当零嘴,已经不只是奢侈了,简直是穷奢极侈,让人扼腕叹息。
但这种事情,也的确是灵毓能做出来的。
晏天痕便也笑了起来,道:“反正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给师兄吃,我乐意。”
“调皮。”蔺玄之捏了捏晏天痕的鼻尖儿,宠溺之色,溢于言表。
晏天痕顺势搂住了蔺玄之的腰身,靠在他怀中闷声说道:“大哥,从今往后,旁人都知道我修了煞,他们会怀疑我是坏人、甚至和煞修勾结,日后,但凡有煞物走过的地方,都会有人想到我的名字,我——”
“他们怀疑,是他们的事情。”蔺玄之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又很是霸气:“无凭无据,谁若是敢说你一句不好,我便撕烂他的嘴。”
晏天痕道:“总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
蔺玄之说:“若只有我一个人,自然堵不住,但还有你爹他们,还有我爹,还有扶摇宗的师兄师尊,更是有万法正宗的那些同门——知你者,自会替你说公道话,更何况,人生在世,怎可能举世皆为溢美之词?你在乎也在乎你的那些人,能信你,爱你。护你,助你,便已经足矣,旁的人,谁管他们说什么废话?”
晏天痕一愣,笑道:“这可不像是誉满天下的长生剑尊能说出来的话。”
要知道,灵宗之人,必须秉持着灵宗的规矩,出门在外,定是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凌乱,若是路上遇到不平事,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必须出手相助,待人处事,需得进退有度,极为妥当,行事作风不能给外人留下丝毫可指责之处,否则便是大大的不妥。
而作为灵宗大弟子,天生剑骨的长生剑尊,更是万人标榜的楷模,因为在他身上,无人能挑剔出任何瑕疵之处,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可成为楷模。
在那个时代,道祖和圣人是遥不可及的神,而长生剑尊,则是真正一呼百应的领袖。
长生克己复礼,言谈举止间,何曾有过狂妄无礼?
然而如今的蔺玄之,却屡次打破了晏天痕对故人的认识,仿佛这个人,正在破茧成蝶,变得更加美丽耀眼。
蔺玄之闻言,只说道:“所以,我早已不是长生,那个时代的人,便早该埋藏在那个时代之中。灵宗早已不复存在,灵宗训诫,亦早已有该改正摒弃之处。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