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何意?”
“这小姑娘极擅一种“凤舞”,妾身见过一眼,当真是……真不知何人调教竟能至此!她盲哑之人,也不知出身何方,按那人贩所言竟不通言语,只能听铃声行事。九公子不妨以铃相唤,她必能以舞应之。”
花娘正欲离开,却被裴九唤住。
“花娘……!此女何名?”
“此女无名,又不能言语,家世身份一概不知,若今日公子尽兴垂怜,便赐她个名吧!”
语音落处,花娘人已不见。
裴九本想再问,也只得作罢。他四顾无人,便信步上前,翩然落至软毯之上,方定睛望向手中金铃。
这铃竟是赤足纯金打造,雕刻出极为华丽的花纹,断不是此女原身之物,应是花娘为这情境而有意为之。
一摇铃,如凤鸣。
裴九环顾四周,并无异状。
再摇铃,如梦如醒。
只见远处红云间,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手上系有金链,以叶状鳞片覆之,宛如纯金鸟羽。
三摇铃,素手拨红云,却是一张金鸟面,面具之下点绛红唇,看不出悲喜。
裴九心中一动,指随心念,霎时金铃大作。
呼啦!一团红光裹着道道金芒,竟是此女向他疾速旋转而来,每一举手,一投足,都精准地应在铃上。
时而如蝶戏花间,时而作神魔之姿,静若镜中之花,动如风卷雪舞。
铃声一时疾一时徐,红云金芒霎时放霎时收。
似乎铃声一直响下去,这红云就能一直转下去,那一只素手紧紧攥着裴九的视线,而人却始终若即若离。
突然裴九掌中一紧,铃声嘎然而止。
红云顿止,衣袂飘带却似收势不及,顿时绕上赤裸的脚踝,将一片火雾扯落向裴九。
红云坠,玉山倾。
裴九轻轻一伸手,将这红香软玉护入怀中,他一低首,霎时四目相对。
只见那双眼睛如无星的暗夜,无底的深井,无悲,无喜,无光。
果真是盲女。裴九心底一声轻叹。
他的手缓缓落往那张金色鸟面,正待轻轻掀开一睹芳容。
可不知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手又移了开去。
那女孩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仿佛这世界只要没有铃声,就一切都与她无关。
裴九再次垂首,细细端详着她的眼眸,和裸露在金鸟面外不多的、微微泛红的面颊……
突然他一眯眼,蓦然低头,狠狠地朝那火般双唇吻了下去。
怀中轻颤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红云随风散,凤凰出昆仑。
不知过了多久,裴九才抬起头来。
只见那双眼眸暗沉依旧,但微红的肌肤此刻却已血色全无。
裴九微一偏首,口中吐出三道金芒,钉入身下软毯,竟是三根寸许金针。
“姑娘好身手,裴九差点大意了。”
裴九揽着红云的手臂未动,指尖却暗自扣住她腰间大穴,令她动弹不得。
“无名无姓,听铃凤舞?这手法和做派,不知裴某得罪了影阁的哪一位金主?姑娘的身手,定然是影凰了吧……”
他口中影阁,是九州极其神秘的暗杀组织,只要付得起酬劳,就能如愿让任何一个人在这世上消失。
影阁杀手根据委托的难度,又分为影雀,影雁,影鹫,影凰。
传言小到街头斗殴,大到改朝换代,只有付不起的代价,没有影阁完不成的委托。
裴九另一手为自己斟了杯酒,一边轻饮,一边凑近她耳边缓缓低语,仿佛在说一些与己无关的谈笑之事。
“姑娘身世既是编造,想必并不是真的盲哑了,我扣你穴位只是为防后手,姑娘为何不说话?”
“啊,我知道了,想必是怕露破绽被我看出,所以姑娘不惜重手对自己用了药,此时此刻是真的又盲又哑了吧?”
“……姑娘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仍然看出来了?我偏不告诉你,让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是不是坏得很?”
“……算了,我怎舍得对姑娘如此呢,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没看出来,我就是想亲你了……没想到暗器竟在你口中,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现在看来上天也不舍我死啊……”
“你既来自影阁,你想杀我?可我这人,为了美人一笑,什么都舍得,唯独惜命……今日恐不能让姑娘如愿了,我会找出买凶之人,杀了他,姑娘就不用杀我了,届时我再与姑娘把酒言欢,可好……”
裴九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了。
三刻后,穴道已解,药效亦已尽。
她眼前的漆黑逐渐清明起来,万物再次恢复了颜色。
裴九早已不见踪影,空留风抚红云,香沉残盏。
她轻抚着脸上的金鸟面,耳边尤似还回响着他的低语:
“既然今日姑娘无缘见我,我也不见姑娘。裴九只当此生缘尽,但求来生能得姑娘先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