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凤漪轻笑,这是生气了吧?真可惜,也就只是生气而已。因为有所顾忌,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手伤害自己的——她的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
越是明白这个事实,她就越生气:这一切都算是什么?
一个母亲狠心离开自己的孩子,应该是存在很多无奈的吧。
这么多年,她可曾回去看过他?
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他不会对她如此生疏,她也不会步步试探。
离开了,或许是逼不得已,有着各种各样的苦衷。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去看望一下这个无缘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遇上,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去找被她丢下的孩子吧。
既然放不下的话,为什么不去看?
哪怕不能相认,偶尔见上一面,陪陪孩子也是好的。
二十多年不曾出现,是想彻底放弃吧。
既然如此,现在又何必跑出来相认?
明白自己的想法或许存在偏激,只是因为与他有关,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她看了眼胡秀娘的背影,素手抚摸着青丝:“在来的路上我又遇上了尤公子,从回来后他找了我几趟。石婵对我说,他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一直在思念我。不过因为有些事还拿捏不准,我暂时还不想与他有什么接触。”
水色眸中闪烁着难懂的色彩,晦涩复杂。
她记得那人说起自己母亲时的濡沫与爱敬,记得他说起父亲时的怨恨与失落。
“尤公子曾说过他很喜欢我,真的很吃惊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直接坦白自己心意的人……哪怕我一直拒绝他也不放弃,说会一直等下去,这辈子等不到就下辈子,此生除了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杀机微弱,胡秀娘神色凝重。
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水凤漪心中轻轻叹息——她这个样子,有些卑鄙呢。
“这男人啊,总喜欢说些甜言蜜语,口里的话就没有一句能信的。”
态度轻慢,她以一副嗤笑的口吻说道。
“佐天不是这样的,”胡秀娘忍不住为他辩解,“的确,很多男人都是虚伪的。但是佐天这个孩子绝对不是这种人,即便只是接触了这么几天,但是能明白的,这孩子很真,根本不懂得撒谎骗人。”
“谁知道呢,”她笑了笑,眼神冷冷不带感情,“在看到你之前我曾答应过给他一个机会,不过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我啊,并不明白,明明你已经抛弃了他,为什么现在又执意地想找回。在他过去的这些年里,他虽然没有父亲,却有个对他爱护有加的母亲……他一直很敬重他的母亲。”
“但是如果他知道,他不仅仅是父亲不喜,同时也被母亲所抛弃……一个没有任何人爱的孤儿……一直对父亲不喜自己一事耿耿于怀的尤佐天,你猜,他如果知道了这个真相会怎么样?”
身体微微地颤抖,满嘴苦涩,胡秀娘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任何话来。
水凤漪静静地看着她,一脸笃定地下评论:“他一定会跨掉的,因为他是一个很看重感情的人。在他知道这个真相的同时,他不仅会丢失掉那微薄的亲情,连这一段他几次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求来的爱情也会一并失去。”
“你什么意思——”胡秀娘眯起眼,戾气冲冲地盯着她。
水凤漪恍如为觉,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认得你的声音,那天下山你也在其中。佐天他还砍了你一刀,对吧?”
“哪怕他无法接受你的存在,当知道自己差点杀了自己的生母时,他一定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吧?”
“佐天他原本走的是一条平坦的阳光道,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杀手,就算不想,也会被你背后的势力盯上,不得不沦陷在地狱里吧……”
一字一句,她对着胡秀娘说了很多。她看见血色一点一滴从胡秀娘的脸上褪却,几乎是眨眼间,这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很过分,她有什么立场来管这些呢?认与不认,其实都该是作为当事人的尤佐天自己说了算。除了他,谁都没有资格替他做出决定。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一切。
人,其实是很自私的生灵,只会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老祖,我对胡大娘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那些话,应该是很残忍的……她听了后笑着跟我说,听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她说她的孩子早就死了。”
“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明明只要一开口就能得到……我却逼得她放手。那个时候,她虽然在笑,脸色却很难看。”
“我看到了,她偷偷的抹眼泪。我很过分,对不对?”
怅然若失,她其实不是个很在意其他人情绪与看法的人。但或许这是他的母亲,所以格外在意了些。也或许……因为他们太过相同的处境。
“怎么会,丫头,你是个好孩子。”赤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一个愚蠢的好孩子。”
明明是个不相关的外人,蠢得为这个外人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