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原本的顺民、现在的外患——东金的来历,众说纷纭:
他们自己自称是宋朝时金人后裔,但是全族人口一个金国文字也不会。如今立国了,觉得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实在是丢脸,开始造字,结果正在编造的字也是把草原鞑塔尔、沃亦剌等部落的字母拿过来用,弯弯曲曲、形制繁复,丝毫没有五百年前金国文字的痕迹。
五百年前金国能臣完颜希尹借鉴汉字创出的金国文字,形制仍然是方块字的范畴,简明易用,东金新造的字与之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大曌的卫所和驿路曾经深入东北方,以决断者、裁决人、关键城池、驿站驻军的方式宽松治理了二百年之久。
大曌从奴儿干都司最北面大山下的那些古老部落得到的说法是,东金这个后来者是来自更遥远的西北方的林间部落,那里有大片的白桦,有棕灰色的鹿,那里的夏天极短。
那边的部落被鞑塔尔的某些部落称为通古斯,意为养猪的人,因为他们除了渔猎之外还会养殖,养大量的猪做肉食。这些会养猪的人同样是细眉细眼、黄皮黑发黑眼珠。至于具体是不是宋时金国被灭后逃到极北的人,这些古老部落就说不清了,广大的奴儿干都司,当地的部落都没有文字,更不存在史籍,无法说清。
通古斯的语言也类于西边叽里咕噜的表音语言,不过通古斯人养猪这一点与所有的游牧部落都完全不同,更类中原,似乎是带着中原的习俗迁徙到遥远的北方,但是由于久处渔猎求存、隔绝落后的状态,逐渐失去了对于饥寒中生存来说可有可无的文明和语言,而保留了对于生存来说极为有用的养猪习俗。
大曌有些喜欢考据的官员则说他们是被金国俘虏的宋朝皇室与北方部落通婚的后裔,只是金国被灭后逃到极北,在那种冬天长达八九个月、寒冷程度足有辽东三倍的地方,追捕猎物已经耗尽了一天的精力,还要剥皮煮肉,缝制兽皮衣裤、鞋子,求生已是极其艰难,哪还有心思教书写字?文字便在老一辈人死去之后丧失了传承,只剩下了求生必须的渔猎习俗。
考据之人的一个依据就是东胡诸部落的姓氏。
东金诸部落没有文字,没有史籍,只有语音。而按照他们明显卷舌头的口音,把他们的姓氏用汉字表达出来的话,如今占领辽东这一支,他们姓氏慢读出来就是艾森吉奥若、艾兴枝奥罗等相似的读音,读得稍快一些就变成了艾兴赵罗、艾兴窖罗、阿姓窖罗、阿姓赵罗、阿兴曌罗等等,都是相近的谐音,没有一个如同汉字一般清晰的姓名,在他们立国之前的二百年也从未说过这个姓氏有什么具体的意思。
考据者根据这种种相近的谐音,认为是“姓赵”二字的谐音,是“俺姓赵啰”流传至今的口音,因此认为他们是金国灭亡之后,那些被俘虏后在黄龙府五国城为奴的赵姓皇族的后裔一路北逃,与北方渔猎部落通婚的后裔。
考据者这样考虑也并非仅凭这一部的名字,因为除了这一部,其他还有许多部的姓氏都有“赵啰”这个读音。比如阿颜赵啰部、通颜赵啰部、西林赵啰、加木湖赵啰、查拉赵啰等至少十多个部落,全都是如此。“赵啰”前面的读音如通颜、西林、加木湖等都是地名,整体意思是这个地方的“赵啰”。
考据者分析,这些分散到各个地方的“赵啰”,由于在艰难求存中强化了渔猎的习俗,却丢失了文字,语言口音也变了形,渐渐的,按照林中水溿渔猎的生活习俗生活下去,毕竟在这种环境中,这种习俗更能让人活下去。久而久之,生存压力下的渔猎习俗愈发强盛,而对捕鱼打猎没什么用的语言文字历史却在疲惫不堪中丢失了,他们只以为自己是渔猎者后裔。
这些考据者的另一个证据是,所有这些“赵啰”都是姓在前,名在后,与中原相同,与西边的部落完全相反,比如西林赵啰.刺虎,前面就是姓:西林的赵啰,后面是名:刺虎。
当然,在没有基因研究能力的情况下,以上种种都不能确定。但百官中颇有人坚定的认为这就是“性相近、习相远”的实证,血脉虽近却教化相远,终成残暴蛮夷。
投靠了强盛的大曌之后,东胡阿兴部顺势将阿兴曌罗这个读音用汉字确定下来,在与大曌官员的交往中自称姓氏为“兴曌”,当时也颇得大曌朝野的欢心,以为这些远人来投暗合天意,预示着大曌的兴盛。颇多文人以此力证成祖上承天命、顺天应人。
不管真相如何,这只细眉细眼、黄皮黑发黑眼珠的部落力量到现在已经实实在在地成长为一只虽无文字史籍、却在苦寒渔猎生活中习惯了争杀求存的强有力的新兴强盗武装,实际的战绩就是他们吞并了其他各部,然后许多次打败了大曌的军队,掳掠至少百万曌人为奴,抢走了无数的猪羊。就在今年,他们还刚刚打败了半岛上的朝鲜,已经将朝鲜打至举国颤栗、俯首称臣。
而在这种战绩下,他们的姓氏又恢复成了艾森吉奥若。
在李成梁死后造反的首领兴曌.奴儿贺齐把名字改回艾森吉奥若.奴儿贺齐,他的儿子兴曌.红歹也改回为艾森吉奥若.红歹。从这时候开始,他们为自己的姓氏也确立了明确的具体的意思,说他们姓氏本来的意思是“远方的尊贵血脉”。
艾森吉奥若.奴儿贺齐在去年攻打宁远城时,遭到城头红夷大炮轰击军阵,最终未能成功攻克宁远,回去之后不久就死了。之后他的八儿子艾森吉奥若.红歹成为现在东金的首领。
红歹的名字与现在许多部落的名字一样,被大曌翻译得多种多样,如红歹,红歹吉,红台吉,宏泰等等,还有人干脆直译为黑孩。就如同察哈尔部落的首领林丹汗虎墩兔、土默特首领卜失兔、内刻尔克首领炒花一样,皆是此时大曌水准的译名。
其实以王战对语音有限的一点了解看来,若以彼世的音译,虎墩兔等三人大概应该是虎墩兔叫呼图克图、卜失兔叫博失克图、炒花叫绰哈克图。此时类似的草原各部落译名在大曌还有好多,暖兔,朝兔,土剌兔,土力八兔......
之所以这些记忆如此鲜明,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天启帝一直在被这些敌人威胁,年年如是,不得消停。刚当上皇帝的前两年更是大败亏输、丧兵失土。
京师震动,百官惶恐,颜面尽失,刻骨铭心。
......
“皇上?皇上?您倒是跟老奴说句话呀。”被“皇上”直勾勾盯着的魏忠贤声音有些慌乱。
听到声音,王战回过神来,暂时放下脑海中的新鲜记忆,目光重新聚焦,然后从魏忠贤的老脸上移开,缓缓扫过眼前的这些人,逐一对号:有太医,有“自己”的皇后张嫣,有一个华贵中透着妖冶的妇人,那妖媚冶艳的面容再次重合了一部分十分深刻的记忆----那是客氏,“自己”已经快二十二周岁了,准确的说已经二十一周岁半,却仍然留住在大内咸安宫的奶娘客氏。
王战没有急于说话,告诫着自己缓下来,眼睛慢慢地看着,在脑海中对照着,脑海中的念头却是一念千年,飞速的运转。
思虑之中,王战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大概九成相似的世界,诸位大臣不在而客氏在,还有魏忠贤这张老脸,尤其证明了这一点。
“魏忠贤和客氏这一对对食,还是权倾朝野呀!”看着眼前的魏忠贤和客氏,王战默默地想到了读过的史书。
王战扫视了一圈,将脑海中的新鲜记忆与眼前的一切都对上之后,想了想,缓缓地说道:“我......朕......没事......不过朕记不清了......朕方才是......忽然睡着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王战感觉到了陌生,进一步放缓了语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