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皇上也在大太阳地晒着，站着，手把手教着大家伙，穿插着来回巡视，并不躲在凉棚下面。众新兵眼看着皇上的龙袍前胸后背慢慢湿透，本来就不敢，这一来更是谁也抱怨不出口。

接下来的体能训练是第一项：俯卧撑，至少做足五十个，可以分成五组做。

表现最差的是队副，除了那两个武学出身的幼官舍人，都是分成了六七组甚至十几组才完成，一个个面目狰狞心跳如鼓，只觉得与自己想象中的投笔从戎、运筹帷幄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是没办法，仍然是王战示范。

曾经听说过没见过的皇帝，脱了龙袍，就那么趴在土地上，腰腹挺直，双臂屈伸，汗珠砸地。而且皇帝做了七十个。

皇帝还说，三个月之后的标准是第一组要达到五十个，五组至少一百八十个。一班中有一人不达标准，视为全班落后，军饷伙食一体受罚。怎么办？打退堂鼓？莫说皇上会不会用军法按逃兵处置，单说回到国子监，还不得被笑话死。来的时候就是百般嘲笑，这要是一天就逃回去，从此就成了笑料，一辈子别想抬头。算了，挺着吧，怎么也要混个出身再见昔日同学。再说了，别人没累死，自己凭什么就咬不住牙？诸士子暗暗咬牙打气。

王战看着一众新兵，特意看了看诸士子，大致能想到他们的心理活动。

“诸君可是觉得朕的训练与诸君心中所想相去甚远？如果是，诸君不妨想一想孟子的教诲，‘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用衬衣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水，王战缓缓说道，“诸君须知，沙场征战苦，白刃血纷纷。体力的增强，心志的坚韧，战技的精熟，这便是增益其所不能。再加上对战友的信任，与战友的协作，对军纪的坚守，你们就拥有了成为强军的根本、在沙场上活下来的根本，这也是一支军队取胜的根本。而所有这些，其根源就来自这日复一日、一点一滴的训练。”

众士子队副知道皇上主要是对自己等人说的，毕竟现在最差的就是自己这帮自视甚高的读书人。

平时嘴里虽常说，但也没觉得亚圣的这段名言有多么震动人心，现在看着烈日下前胸后背湿透的皇帝，看着皇帝毫不做作的用袖子擦去就要淌到眼睛里的汗水，说不出什么太具体的东西，但就是觉得胸中有东西。

“谢陛下提点，让吾等清心自省。无非是劳其筋骨，动心忍性。圣上忍得，吾等自诩心怀大志，要辅佐圣天子治国平天下，有什么忍不得？吾等当锤炼体魄，坚毅心志，誓死追随陛下，保国护民。”众人胸中渐有块垒之时，满脸汗珠、面色彤红的姚广道猛然行起军礼，大声表明心迹。

“吾等当锤炼体魄，坚毅心志，誓死追随陛下，保国护民。”众新兵齐声呼应，精神为之一振。

“这个姚广道不错”王战微微点头。

“杀。”

虽然只是第一个八天的训练强度，离满负荷还差得远，但最后一枪刺完，一上午的训练结束，所有人皆是疲惫不堪，若不是军纪约束，有的人连脸都不想洗，只想就地躺倒，四仰八叉的舒展一番。

不过当午饭吃到嘴里的时候，这帮家伙瞬间二目圆睁，士气高昂，其中以流民为最。

王战事先交代了从尚膳监调来的厨师，肉必须是切成一块一两重的大块，避免手抖勺颤之病，每人两块。

随着一两一块的大块肉盛进饭碗，一口口肥瘦相间的红烧猪五花吃进嘴里，众人简直有热泪盈眶的架势。

队副们强装斯文，尽力保持着读书人的形象，实际上也是暗赞真香，口角流油。毕竟不中举人，还是比较穷酸，尤其是以他们的家境，平时腹中并无油水，除非去做那兴讼闹事的蓝袍大王。

锦衣卫、军卫出身的也只是略好一点点，他们军饷本就没有多高，吃饱还勉强，吃好想都不用想，足粮足饷的日子更想不起来是什么年月了，天天有肉实属做梦。

那些太监内官，侍候主子的时候是不能吃饭的，只能过后再吃，可是宫里哪有随便起火热饭的地方？尤其是他们这些下层太监。

此时的宫殿台基以上都是木质结构，根本不允许随意起火做饭，所以这些太监每天都只能吃冷饭，冬日里尤其难过。除非是跟哪个宫女交好结为对食，才会有地方能留一口热乎饭菜，有人给食盒盖上一张小棉被保温，如此才能吃口热饭。

如今不但吃上热乎饭菜，嘴里还嚼着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猪肉，简直是梦里的日子砸到了身上。

嘴角淌油，眼中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