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圣上,我等看过邸报,也曾与孙大人长谈,我等都是持此看法,还请圣上恕罪。”听到皇帝的问话,李邦华领先出班回秉。
“微臣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据微臣所知,万历朝矿、税二监为祸极烈,多次激起民变,致使民怨沸腾,极损圣天子之声誉。且......臣来京之前,多有地方商贾士绅来访,言谈间对税监矿监皆多有忧虑,忧虑最甚者,已经准备放弃店铺、矿山,回转偏远乡间以避矿税二监。”
李邦华虽是铁骨君子,此时却是耍了个小小的滑头,他说都是持此看法,实际上孙承宗对商税矿税和诸王之事并未表示反对。不过他说的士绅商贾来访之事倒是真的,并未虚言。
孙承宗不动声色。
他知道皇帝还要继续收商税矿税,也听得懂皇帝关于收商税矿税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具体收取的办法,王战没有细说。但有了之前对皇帝的崭新认识,尤其是对新军的直观认识,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已经胸有成竹。
他不知道具体收取的办法,所以李邦华等人到现在也只知商税矿税会继续收取,同样不知皇帝有何有效的做法。所以李邦华、刘宗周等人明明能听懂皇帝的道理,却依然更为担心矿监税监之害,担心得不偿失。
看着李邦华的背影,不动声色的孙承宗记起之前与皇帝对谈时的话,“李邦华等人既有之观念根深蒂固,需在殿上当头棒喝,否则即便此一事得解,后续之政务亦难免掣肘”,亦回想起当时自己对于皇帝学生对人心的见解所感到的惊讶。
现在,孙承宗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种种强烈担心,但却做不到一点也不担心,尤其对于势力庞大、罢市成风的大曌商贾,他也并无良策,故而此时对于究竟是何等样的棒喝深为期待。
“谈不上恕罪。既然是畅所欲言,那当然是言者无罪。为了国家、为了百姓,有什么想法公开说出来,这很好。”王战开诚布公地说道,“谁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给朕听,朕不以论事之言罪人。今日,朕还有好多事情要说,正需要诸位爱卿畅所欲言。”
“启奏圣上,知晓微臣得圣上相召,亦多有松江棉商、布商登门拜访,所言与李邦华所述大同小异,总之是大为担心,多有关门避祸之议。一些小门小户的店铺亦是忧心忡忡。”来自富庶的松江地区的徐光启亦出班启奏。
“想来诸位爱卿都差不多,都有人拜访、都是担心矿税二监了?”王战边说边看向茅元仪、毕懋康。
“圣上明鉴,确实如此。”茅元仪、毕懋康微微躬身,齐声回答,面上皆有忧色。
“回转乡间,关门避祸,嗯......”淡淡重复着南方臣子们带回来的讯息,咀嚼着讯息中暗藏的威胁,王战不置可否。
“启奏圣上,微臣以为,税赋为国用之本,田赋缴得,商税、矿税亦缴得,只是矿税二监的行事确实有值得商榷之处,似当加强管束,或以户部加强之,如此或能减少扰民之举。”皇帝声音已落,沉吟之中,黄立极出班启奏。
经过了近两个月的种种,尤其是半个月前的田赋新政、内操军出京宣讲、厂卫的隐约异动以及诸妃齐聚坤宁宫等诸般事件之后,几番思量,黄立极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紧跟皇帝。他断定,皇帝已经脱胎换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木匠皇帝,谁若是认为皇帝和以前一样谁才是愚蠢至极。
非但如此,他还有一种感觉:眼前的天启帝要远比他爷爷万历帝难对付得多,绝不会受文官左右。
从皇帝练出的精兵上他就确定了这一点。当然,以上的这些判断,他跟谁都没说,深深地压在心底。
心底既然有了如此判断,那作为当朝首辅,当然要想皇帝所想、急皇帝所急,支持皇帝的一系列举措。而今日商税矿税之议在他看来就是个好机会:
国库空虚、拖欠军饷是事实,东奴不停寇关、辽东花费巨大还是事实,如此,皇帝收商税矿税便是必然。而且皇帝所言也确实有道理,只收农民的田赋却不收富豪的商税矿税,实在是极大的不公平,只有死抱利益不放的人才会对这巨大的不公视而不见。至于能不能收得上来,只看皇帝亲手练的强军就可以想见结果。至于万一皇帝旨意难行,草草收场,自己被朝野唾骂......嘿!世事哪有万全?看准时机便当放手一搏。何况,九千岁本来也是坚决执行商税矿税的征收的,此时对皇帝的支持,无碍九千岁收商税的功劳。
这些便是这些时日黄立极心中所想。思前想后,他最终便是咬紧了牙关,决定冒天下之大不讳站出来支持皇帝。
此时于朝堂之上说出了这几句话,于群臣眼中,黄立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瞬间就轻松了下来。
群臣感觉不到的是,轻松下来的同时,此时黄立极只希望有人反对、反对的人越激烈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