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不敢贪功,某也不过是执行圣上的英明决断罢了。不瞒诸位,你们未曾到京亲耳聆听圣上教诲,这些举措,都是圣上所出,如今看来,圣上诸般举措皆得其实。圣上......真是英明啊!”看着眼前的劳动景象,徐光启抚须慨叹,对于同僚的赞誉,丝毫不肯贪功。
“确实,闻听玄扈兄说圣上提起当年宋礼治理会通河漕运,言宋礼惜水如惜金、理水如理财,兼且圣上又给陕西百姓想出这水窖的办法,便可知圣上对这水利有多上心,对民生是何等关注。”听到徐光启所言,李之藻也不由得抚须赞叹。
最年轻的蒋德璟目光闪动,没有说话。这些天他东奔西跑,多看多听,心中正在酝酿一篇策论式的奏疏。
“嘿,其实这天虽旱,渭水及其支流却并未旱到断流的程度,若是地方官府、士绅富户能出些粮食,穷家百姓必定肯出力气,如此齐心合力疏浚水渠,断不至有今日之惨状。就算水位偏低,水渠太高,但只要有人肯出钱粮,打制提水的水车,仍然不至于如此,黄河沿岸的大水车可是天下闻名。却偏要等圣上拿主意,还要大人带着尚方宝剑而来,唉......”却是在徐光启旁边负手而立的洪承畴嘿然而叹。
此时除了他自己和陈奇瑜,并没有其他陕西地方官员在场,他说起话来自无什么顾忌,说话之时细目中精光微闪,瘦瘦的两腮微见棱角。
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至少在渭水一线,雨水虽稀少,河水却并未断流,而渭水周边众多的支流也仍然汇集而来,只要将淤塞的水渠疏浚开,打制上一些能从河中提水的水车,绝不至于大面积绝收。就算不饱足,也绝不会大面积饿死人,就连已经有人造反的白水县也是如此,要不然这关中地区就不会被称为王霸之基了。
可是在王战调来徐光启推动诸般抗旱赈灾措施之前,这河流众多、汇集而来的关中沃野、渭水之滨却偏偏就大量饿死人了,白水县偏偏就有人造反了,造反的人已经将澄城县县令都杀了。
天灾是有,但让这天灾威力肆虐的却是人祸。
好在徐光启深刻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本身也是任事能臣,没遍地开花,至少白水以北、陕北那边他狠着心没去,而是按照皇帝的主意,以渭水为主干,召集渭水附近各县官吏,将皇帝的尚方宝剑和精锐的新军展示给他们,将皇帝交待的抗旱救灾的方法讲解给他们,按照渭水的河段和各条支流分区划片,每片以固定官吏负责,令他们立刻展开以工代赈的抗旱行动。
对于陕北,徐光启只是派人去贴下了告示并宣讲,争取将那边残留的灾民吸引过来,然后自己就以极强的责任感投入到具体事务中,对于白水河畔造反的那些人,他既未示好招抚,也未派兵围剿,只做不见。
徐光启将修路、打井、疏浚、筹粮、运粮、制造水车、虹吸、鹤引诸事都安排下去之后,白天与诸人不停的去渭水各河段、各支流巡视、督察,绝不坐守衙门,夜间便与王、李、蒋德璟三人在河边大帐之中交流水利、天文、数学、机械之学,结合王战所写的诸般知识,四人时而讨论不休,时而奋笔疾书,每日里过得激情四射,在理想与现实的刺激下,精神饱满更胜一般的年轻人。
京城之中城狐社鼠呼天抢地的时候,徐光启在陕西渭水这边已经是做得如火如荼。
徐光启派出的新军和尤世禄的军卒随身带着干粮,随着地方差役深入十里八乡,贴下了安民榜,且逢聚集的流民人群就先发下干粮,还要像军中的宣导官一样口头讲解。随着这种行动的进行,很快,汇集而来的流民令徐光启初步见识到了皇帝所说的“宣导”的力量,皇帝新军“仁义之师”的名声也在三秦大地上流传了开来,许多青壮都说,新军回京的时候他们要跟着去,令尤世禄的招兵之举省了不少心。
流民汇集之后,凡河渠能及之田地,都集中力量挖掘新渠,疏浚旧渠,打制两三丈甚至六七丈高的如同后世摩天轮一般的竹筒水车。远一些的旱田就打井,打深井,同时打制深井所用的立式龙骨水车。井深度普遍在五六十丈、一百五十米到二百米左右。没办法,这边黄土层太厚,雨水又少,想打到含水层,这已经是最低要求,历年的县志上记载的深井也差不多是这个深度。
就像临行时皇帝交待的那样,徐光启充分发挥民力、充分利用百工百业,就比如这深井,全部用青砖磊筑井壁,配备深井水车。对于那些挖井的、脱坯的力夫,对于烧砖的窑匠、砌筑井壁的瓦匠、打制井里立式龙骨水车的木匠等手艺人来说,一口口青砖深井让他们都有了活计和生机,他们的吃穿需求又带动了一批人的生计,就连挖渠这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计也吸收了大量的普通劳动力。
除了这些水利工程,徐光启还在动用大批人力修路,向京城修,对这些灾民的说法就是“圣上说了,修通了路,可以把粮食更快的运过来”。众修路百姓因此热情高涨,丝毫不下于那些给自家挖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