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战所说山东之事,是万历四十三年的真实情况,并不遥远,群臣多有印象,但却没人能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孙承宗看着皇帝撕吃手中的蝗虫,心念略一转动,展眉说道:“回秉圣上,不曾听闻陈幼学吃烤蝗虫,不过陈幼学发动全县百姓捕捉蝗虫一千三百余石之事确实广为人知,当时传为奇谈,老臣当时尚且年轻,闻听也是惊讶不已。居然能带领百姓、凭借双手生生灭去一县蝗灾、保住收成,实属任事能臣。听闻此人还组织百姓开荒数万亩,载种桑榆数万棵,开凿疏浚河流沟渠百多条,其治下几乎无有饥民,微臣当时在心中也是引为榜样的。”
“哦?原来老师也知道——”
“参见陛下。”正说话间,亲兵来报:“陛下,收金薯的人回来了,金薯已经卸完。”
“哦?让他们过来。不必了,朕与几位爱卿过去看看。”王战说着站起身向帐外走去,大臣们自然跟着走。
负责金薯之事的皇庄主事将王战和大臣们领到了堆积如小山般的四大堆红薯跟前,红薯堆跟前已经准备好了许多大秤与称量、计数的人员,只等皇帝和大臣们到来就开始当面称量。
每称量完一堆,合计完数字,立刻高声报数:
“山坡碎石较多的十亩地所产,平均亩产金薯四石三斗。”
......
“以麦田所需水量半数进行浇灌的十亩沙土地所产,平均亩产金薯十二石。”
......
“这是未进行浇灌的十亩沙土地所产,平均亩产金薯六石。”
“皇庄刚刚送来的称量结果,远水旱田,已经起出的几亩,亩产金薯均达到六石。”
“山坡地四石三斗?沙土地十二石?不浇水的沙土地、全靠今年稀少的雨水,也能收六石?旱田六石?这......这......”所有的大臣都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完全的难以置信,六十多岁的阁老也没好上多少。
“爱卿们尽管去看。”看着跃跃欲试的大臣们,王战挥挥手。
得了皇帝的允许,许多大臣绕着红薯堆转起了圈子,有的干脆就伸手拿起大个的红薯掂量起来,体验着压手的感觉,边掂边啧啧称奇,刚才自己起金薯地的时候可没感觉能这样。
不怪他们难以置信,目前江浙、湖广等地的水田,一年两熟,所得水稻原粮也就是没脱壳的稻子在四到六石之间,脱壳之后所得的大米约两石八斗到四石二斗之间,这是一年的总收成。广东一年三熟,最好最上等的水田,一年所得水稻原粮总收成也不过是十石左右,脱壳之后大约七石大米。
现在,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有不少碎石的山坡地一季收成就能顶湖广江浙水田一年的收成,按麦地半数水量浇灌的沙土地能比广东一年的收成都多,最惊人的是,不浇水的沙土地、全靠老天爷稀少的雨水,也能收六石?这怎不令他们惊讶万分?这完全都是在平常耕地之外的荒地、瘠地,根本就不在鱼鳞册上,这如果推广开,大曌会新增多少口粮田、多少口粮?
不只是他们惊讶万分,那些战士、那些收地的农夫同样如此。
农夫们在起获红薯的过程中就逐渐感受到了产量惊人,装车的时候就更是惊叹不绝了,只是还没有过秤,终究没个准数。此时面对准确的称量数字,虽然种了一辈子地,还是不免和五谷不分的大臣们一样惊愕得闭不上嘴了。
看着大臣、农夫和战士们的表情,王战很高兴——目的达到了。
一个多月前封赏匠士们的时候,王战就让刘若愚传下旨意,愿意来收金薯的先赏三十两银子,收完金薯之后再赏七十两银子,来回还有驿站接送。还特意从冀、鲁、山、陕四个省雇佣农夫。
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人力的问题——再缺人力也不会差三百人,当然也不是为了好大喜功的炫耀,而是为了推广红薯。
所有人都有习惯性求稳的心里,种麦粟已经是世代的习惯和经验,还能够吃饱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尝试一种新作物,毕竟一旦绝收就是倾家荡产甚至阖家饿死。
尤其是人们还有另一种心里: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越主动,他越不当回事,甚至还会产生怀疑。
所以,王战当初想了个从四省的乡村雇农夫来收地的主意,让他们自己看到红薯在旱地、沙土地,山坡地能收获多少。到时候,这些农夫自己就会把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会主动学习种植红薯,会主动想带回家一些红薯做种子,如果不给,甚至可能会偷偷在身上藏一个带回去。就算仍然不敢冒险大规模种植,但是绝对会在房前屋后、坡下林边找些边角瘠地种着试试。特别是来自鲁南的那些农夫,更会如此。
现在,惊人的产量、优厚的待遇和看上去比较奇葩的事情,自然会通过这回到家乡的四省十县的三百农民传遍民间市井,当他们收获第一季红薯的时候,金薯之名必然会势不可挡地传遍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