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户部尚书,之前是极力要求王战将那些没收的晋商脏银缴入太仓的,可是王战根本不松口,现在练兵、制械需要支取的银粮都是王战自取。所以如果他不多嘴,王战今天确实不会找上他,事实是今天所有人都会照例在休春节长假。
王战之所以有今天的这番举动,确实是因为前些天对郭允厚、来宗道、蔡毅中等人的连番怒气和由此而生的彻底的失望。
从陕西归来的尤世禄向皇帝正式奏报,参军者踊跃,此次陕西招兵多达七万,还有女兵三千。王战当然十分高兴,在二十九那天散朝后就到西苑检阅了这些新兵,同去的还有阁老与尚书侍郎们。
如此大军,所需钱粮甚巨,虽有晋商脏银支撑,但王战还是希望能走朝廷财政的正途,而且晋商的银冬瓜王战已经是用作皇曌银庄的储备金,这样自然要责成户部,抓紧按田赋新政收取秋粮。结果户部尚书郭允厚在西苑如同上午在朝堂上一样,又是急急进言,说圣上已经有此大胜,令东奴元气大伤,东奴已经是举手可灭,实无扩军之必要,且圣上近半年练兵,耗费已经太大,居然还要再次扩军,即使今年岁入有所增加的太仓也还是完全无法支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直接说出“穷兵黩武”几个字了。
经过一上午的当堂论辩,到此时,郭允厚还是一味强调,没有钱粮。
曾经的兵部尚书、现在的兵部左侍郎王之臣,同样参加了上午的大朝会,居然也赞同郭允厚,居然口口声声的说还积欠了多少军饷,言语当中暗指皇帝应该把晋商的脏银拿出来拨付下去,偿还积欠。现任兵部尚书冯嘉会也在一旁附和。
王战当时便心中大怒,比上午在朝堂金殿上更怒:稍有胜绩,继续练兵保国之举便被看成是穷兵黩武,目光之短浅已经令他厌恶不已,居然还都惦记着晋商的脏银。若是他不知道截留贪墨、飘没分润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楚郭允厚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下面藏着什么心思。
也因此,田亩数量与收上来的田赋的巨大差额之下,深深的厌恶之下,令他彼世直来直去的性格就要爆发。
即使如此,考虑到自己所坐的位置影响的是整个华夏,他还是决定再仔细思考一下。他本身是一个在工作中不以性格脾气影响工作的人。虽直来直去,但并不是不听意见的无礼之人,反而是能按照工作目标去耐心沟通协调诸多部门和合作单位,只要能达成工作任务的目标就好,绝不是那种不容任何人提出不同意见的人。
结果就是在深思半宿之后,眼前的一切,加上阅兵后孙承宗、黄立极等人汇报的南方的情况,令他下定了决心,将早就计划好的一切在今天做一个了断,他实在不是一个知道了某些烂事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等待的人。因此,就有了正月初三上朝的旨意,才有现在这一问。
他在心中已经对这些人下了断语: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皇帝质问之下,另两个也曾做过兵部尚书的倒没太紧张。
挂过兵部尚书衔的阎鸣泰颇为滑头,知道了招兵的状况,也听到了郭允厚他们的言语,他那天却始终没太多言语,只是恭喜皇上,有如此多的忠勇之士愿意投入皇帝麾下。而王永光当兵部尚书的时间在这几个人当中是最早的,自打被招回来并与王之臣、冯嘉会、阎鸣泰一起被委任为兵部左侍郎之后,他就一直处于疑惑之中,故此他那天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王战也不想一个春节弄得这般疾言厉色。他是很想放一个长假的,新春佳节,给臣子们放一个长假,让臣子们合家团圆,歇一歇,他并不觉得就会耽误了国家大事。
劳逸结合才能有最高的效率与积极性,像太祖那样把臣子们当驴使唤,并没有让政务的效率更高。当然,太祖远比口是心非的周扒皮强的一点是,他把自己也当驴使唤。
但他在见到了郭允厚、蔡毅中等人的奏疏之后,在见到郭允厚一副“我就是没钱”的样子之后,想想到现在迟迟收不上来的田赋,想想南方那些贪婪入骨的东西在东奴大军破口入关之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是难以忍受等到正月二十一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能再等郭允厚他们了——军饷等不起了。
他现在的做法等于是暂时抛弃了大量的未经改造训练的士卒,而这些士卒显然无法获得足额的军饷,这种情况拖得越久,这些军卒就越不安定,尤其是得知皇帝又新招了七万三千新兵的情况下,更会有一种被弃如敝履的感觉。钱粮的充足,一批一批的轮换整训,让每一部士卒都知道一定会轮到自己,这才是安定之途。偏偏以他手头现有的财力,又无法大规模改造,唯一的指望就是田赋新政的高效执行。
在不想动用晋商脏银、不想影响皇曌银庄的情况下,契钞就是稳定最能战的边军的关键,而与契钞对应的足够的粮食就是关键中的关键,偏偏郭允厚没做到,几个兵部尚书还隐隐帮腔,王战怎能不恨?只要郭允厚敢狠下心来做,只要他需要支持,王战一定会全力支持,可是郭允厚最终缩了回来,希图像长久以来那样不了了之。
所以,王战不打算让他过年了,而且不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