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仇人？”

“你想套我的话啊。”

“你不想说就算了，这世上，总有些人，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他们想看到的，就是全世界的恶人，都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希望自己也是杀灭他们中的一员。”

“但，对于那些大善之人的遭遇，他们并没有太大关心，他们并不很想帮助被恶者伤害的可怜人，他们甚至斥责其愚蠢，懦弱，无能。”

“所以，你是这种人吗？”路仁裴抬手，扛着竹刀问道，他出乎常理，安于了现状，没想要跑。

“我不是恶人，我不曾伤害，虽然也不是大善之人，可又为何大费周折……要杀一个男子高中生呢。”

面具女孩也抬手，她抚摸起竹刀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解，见识，的确，有很多人，如你一般，是芸芸众生，也因此，有很多人啊，就没想让可怜的母亲怀里的病儿，活下去；没想让被拐卖的孩子找到爸妈，再续团圆；没想让独守空巢的贫困老人，安享晚年。”

“大善之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圣母，只能是贬义的圣母。”

“这些嫉恶如仇的人啊，只是想着审判恶，处决恶，杀戮恶，把缘于这场悲剧，产生于内心深处，自己的愤怒，暴力地宣泄给施暴者。因为这些施暴者的嚣张跋扈，或心狠手辣，或粗俗野蛮，实实在在戳中他们内心的某处，只是，那里并非善良的栖息之所，而是一种掌握力量的快感，也是欲望的洪流。”

路仁裴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面具女孩将竹刀指向路仁裴：“如那句广为流传的话所言：我不敢赌你想让好人活，但我敢赌，你想让恶人死，我不敢赌你的悲悯，但我敢赌你的愤怒。”

“因此，同样的，如果善人在走投无路之时，用一种他们无法接受的方式求得自己的生命或亲朋的生命，他们会立刻把矛头对准那些无辜路人，甚至那些救命的天使。”

“我心中的道德准则，是固定的，不会随事件的异同而调整，我认为自己的这套标准是可以在任何场景都通用的，而这套标准是我在最广泛的道德制高点设立，其他人根本无法在道德上对我的这套准则进行强力批驳。”

路仁裴眉头紧缩：“你到底什意思？”

面具女孩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到一台课桌上：“你是恶，食人的恶，终将吞噬一切的大恶，你现在这种吃人的恶人，我真很想让外人，那些想让恶者受到制裁，与舆论批评的人，来亲眼见证，不论他们说出的内容是惩罚地多残酷，狠骂得多恶毒，就此想法和提议而言，是符合我追求的道德的。”

“即，恶人本来就需要示众，受罚受伤，被人们公开讨论，因此在很多方面，这套标准都能符合逻辑地套进去，又因为很大一部分或许符合大众的道德意识，也有很多人抱有与其自己在某方面相当的想法，所以他们很难觉得这个单一化的标签化的标准有问题。”

“但是这个世界很少有事情完全贴合完美的道德，因此几乎所有事件的善恶双方都能变成被他们审判批评的对象，而在互联网强大的信息传播能力下，竞争性真相泛滥，这些片面的事实可以推导出无数可以相同，可以相反的结论，由此通过星号以讹传讹，会给本来就受伤害的人以更多的铺天盖地的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更别提很多时候讨论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就比如，没有一个被伤害过的女孩，乐于听自己的被伤害经历被无数人反复咀嚼。”

“这种人的行为或许符合正义，然而并不慈悲，不慈悲的正义，往往带来的都不是好的结果。把自己的伤痛展示向公众的苦命人，即便施暴者会被公众消灭，自己却也很可能会再次遍体鳞伤，这真的是比恶人存在于世更可悲的结局——一样的无能为力，活在苦难中的人，依旧活在痛苦里，并没有得到拯救，得到幸福，因为外人的讨论。”

“被恶人或命运凌辱的善者只是想被拯救，并让世界上如他一般的人不再受苦，可这只是妄想。”

“杀死恶人的正义之刃啊，就别让本就痛苦的生命再雪上加霜了，所以，我要吃掉你，我选择将你的恶吞噬得一干二净，让一切与之关联的都失去记忆，我来负责，我来承受，我来铭记。”

面具女孩的话越来越冷，最后她挥舞起竹刀，呼呼风声中，那竹片四散离去，露出了里面漆黑的武士刀。

“你很有道理，我听教了，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啊？”

路仁裴露出看傻子般的真挚眼神。